杀了他(2/2)
他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最后跃上屋檐,对沈云降道:“小姐躲好,我得去看看。”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焦急道。
“是我的一个朋友,”与疏顿了顿,继续道,“是少主公的部下,可能不慎被抓了。”
沈云降走近,仰头望他:“你要去救他吗?”
与疏颔首:“我要救。”
“可是你一个人……”
“小姐,从现在开始,你听我说。”
他压低声音,严肃道,“我走了之后,你沿着这条街走到尽头,有一处弄堂,你去那儿躲一躲,等风声过了再出来。”
沈云降看着他身上那件黑色斗篷,问:“那你呢?”
与疏沉默了下,道:“等我救下人,会去与你会合。”
“那我等你。”
与疏身手矫健,她本不该担心,却不知为何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她晃了晃脑袋,转身朝与疏说的方向去。
走了没几步,沈云降脚步慢了下来,不由得回头。
这条街早已荒无人烟,寂冷凄凉,除了狭窄的熠熠星光,称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越往深处走,天光越暗,她越惶惶。
纠结时,她看到路边躺着的一把弓箭。
似乎是被谁扔在这儿的,拾起来弹落一地灰尘。
刚好只有一张弓,一支箭。
沈云降握紧弓箭,毅然决然往回走。
她学着与疏爬树上屋檐,不过到底没什么经验,几次都险些掉下去。
她站起身,许久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她心里还有些发怵。
适应后,她屏气凝神去寻找与疏的身影。
月亮高悬在她的头顶,用月光织成的一张如梦似幻的网,收敛着将军府所有声息。
火光彻天的将军府门口,数名将士整齐围立,领头的人用剑抵着一人的脖颈。
沈云降还没看清那人是谁,长剑毫无预兆割破那人的脖颈,鲜血喷薄而出,一滴一滴顺着剑锋渗入雪色。
她被吓得一哆嗦,还顾着去看歪倒在地的那人可怖的脸。
还好,不是与疏。
她刚想松口气,却看见与疏被两个将士挟制着,走到尸体旁边。
将士一脚踢弯他的膝盖,迫使他跪下去。
隔得太远,她不太能看清与疏的表情,但能听到持剑人的说话声。
“在哪抓到的?”
有人指着那具尸体答:“这小子直接撞到大门来的,而那个……”
他看了眼与疏,继续道:“是来救他的,被我等生擒。”
林潭长剑入鞘,道:“留个活口吧,交由林将军审问。”
“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必定与沈氏脱不了干系。”
将士作揖道:“是,那要不要通知少将军?”
林潭慢慢摩挲着腰间挂着的御赐的令牌,勾起唇,轻慢道:“通知他?”
“有必要?”
他从跟着父亲林之桓习武开始,就被指派给邬斯衡当副将,这么多年熬过来,邬斯衡一跃成了镇国公,还是陛下亲封的骁骑将军,他这辈子都难有出头之日。
天赐良机,陛下疑心邬斯衡与沈氏有染,而不再重用他。
自己终于能独掌军权,为何还要受邬斯衡掣肘?
他冷冷睨了眼与疏,道:“押回去,若是能问出点什么,及时向我汇报。”
最好有能直接扳倒邬斯衡的证据,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控制他了。
交代好后,林潭翻身上马,刚要走,听见地上的人喊住他。
与疏乌发凌乱,目光死死盯住他,道:“林将军以为自己就能脱得了干系了?”
林潭拧起眉,随即舒展,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要污蔑我与你同流合污?”
与疏嗤笑,冲他啐了口痰,道:“你还不配!”
话音刚落,立刻有将士把剑抵在他脖子上,场面一时混乱。
但林潭反而没什么反应。
“沈氏一族光明磊落,你爹林之桓受沈将t军提拔才能坐上今天的位置,你不可能不知道。”
与疏倏然瞪大眼,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沈氏是否谋逆叛国,当年沈将军受谁诓骗包围上京,林将军当真没从林之桓那里听过真相吗?”
“这些个日日夜夜,林之桓岂能高枕无忧,安坐镇国大将军之位!”
“住嘴!”
林潭厉声呵住他,示意将士道,“看来这人已经得了疯病胡言乱语了,就地处决吧。”
与疏突然笑了,“你也怕了吧?”
“怕此事一旦暴露,你也没有活路可言,才甘愿替林之桓遮掩。”
缰绳被收紧。
林潭恢复了淡然之态,只是催促道:“听见了吗?杀了他。”
一旁的将士却犹豫了,“可少将军……”
“邬斯衡算什么东西。”
林潭审视着周围的将士,道,“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杀了他,或者,自戕。”
*
沈云降已经拉开弓许久了。
听完与疏的话,她已经浑身颤抖,硬撑着才没直接倒下去。
箭头也早已在她洇湿的眼帘后,失去了方向。
这么多年,她自认自己余罪未赎,从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她虽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在板上钉钉的证据面前,她不能辩驳半句。
一直以来,活在自己编织的噩梦里,一遍又一遍去经历那场永生难忘的大火。
被夜色与火光笼罩着的屋檐上,少女的斗篷被凉风吹拂而起,露出波浪般雪白的裙裳。
与月色相呼相应,使得颤颤巍巍的箭头上,闪过刺眼锋利的明光。
底下的将士们当然不会为了留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他们纷纷缄默不言,任凭长剑再次威胁与疏。
这一刻,沈云降从未有过的清醒。
她胡乱擦了几把眼泪,重新拉开弓瞄准要杀与疏的人。
放手的前一秒,两只手从她身后探来,按下她手中的弓箭。
她还来不及去看究竟是谁,便眼睁睁看着与疏一如那人扑通倒地。
血流汩汩,了无声息。
她闭了闭眼,瞬间便泪流满面。
手中的弓箭掉落在屋檐上,整个身子也软倒下去。
身后人及时将她捞住,打横抱起她,拾走遗落的弓箭。
怀中人紧攥着他的衣襟,哭到喘不上气。
邬斯衡遥遥望了眼雪地里躺着的两具尸体,最后敛起眸光,转身离去。
灌满他耳畔的不是风声。
是少女破碎又无助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