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女儿身(2/2)
“……微臣来吧。”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男人间袒胸露背实属平常,看开点便是。
随后埋下头,手指微微蜷缩了下,慢慢地,一点点靠过去。
空气温度似乎更高了,不知不觉间,她白嫩鼻尖悄然冒出一层细密汗珠。
偏偏这时,男人忽然歪头凑过来,含笑目光定定黏在她脸颊上,好奇追问道:“清宁,你是脸红了么?”
“……可能是炭火烧得太旺了吧。”
魏清似是不经意地擡起手,揩去鼻尖的汗意。
“那就好。”
男人徐徐长吁一口气,“本王还担心是白日那清倌的事,让你余有误会,以为本王会对男子心生歹念。”
“怎么会呢。”
魏清宁脱口答道,难得在不自在的情况下,生出一丝镇定自若来。
“嗯,那咱就开始吧。”
晋王语气似是变得轻快起来。
而魏清宁的心,随之愈发沉重。
两只手触碰到男人腰间热意时,被烫得止不住地一抖,倏地缩了回来。
这一瞬,只觉空气升温至极点,干得她喉咙直咽唾沫。
没办法,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于她而言,这与凌迟那叛徒的酷刑,几乎无异。
思及此,魏清宁心知渐生疑惑,她擡眼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清冷柳眸隐隐泛起层层凝重。
莫不是,被他发现了?
空气似有一瞬死寂,高温也斗转而凉。
“果然是个金尊玉贵的,平日里被人伺候惯了,做不来也正常。”
晋王揶揄她一句,笑着拍拍她肩,“略等等吧,小花他们应该快回来了。”他随意瞥眼右臂上的伤口,语气随和:“血也不流了,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是。”
面前男人一袭月白锦袍两袖清风,俊脸上神态坦然而亲和,饶是魏清宁仔细端详数眼,都看不出丝毫异样。
不由心生动摇,或许是自己过于心虚的缘故吧。
她在打量着他,他亦在打量着她。
小姑娘每一次的抗拒与隐忍,悉数都被晋王收敛在眼底。
她清亮眸光一点点变黯然,积郁在他心口的闷气,反而一点点在加深。原是要惩治她欺骗许久,偏偏没生出一丝快感。
没人知晓,他这一整日心潮如何大起大落。
先是担忧她被山匪所害,再也瞧她不见。
后看清自己隐晦内心,面对那么纯净少年,顿觉自惭形秽。
惊疑她身份后,喜忧参半。
若倘若真是男子,满腹希望便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以后该如何与之相处?
直到坐在她床头,指腹停滞在半空良久,慢慢凑近,摸到她假喉结异于男子的柔软,整颗心才有片刻安定。
那一瞬,悬着多时的心,仿佛掉落在柔软的棉朵上。
是她。
真的是“她”。
这个以男人自居,在他眼前晃了多时的妻兄,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女人。
所以晚间的妻子,应该也是她吧?
比寻常女子更清冷自持,喜欢梅的风骨,爱吃甜食……巧用一场大火声东击西,偷梁换柱,将他严严实实蒙在鼓里。
思及此,悬在细嫩纤颈上的左手,缓缓收紧。
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叫睡梦中的人儿,永远留在梦里。
年幼丧母,长于深宫的他,一次次被身边人出卖,一次次在鬼门关捡回性命。他生平,最憎恶欺叛。后来每个有负于他之人,皆是死无全尸。
可瞧着恬静睡在床榻上的小姑娘,任泼天怒意搅得心火中烧,独那心底渗出一股甘甜细流,润物无声缠绕住左臂,叫他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杀手,反而慢慢收回。
偏偏是她。
每每遇险,都第一时间挡在他身前的她。
为了百姓,不惜抛却身家性命的她。
好一个魏世子!
她怎么敢?尤其日后还要承爵,这等欺君可谓是罪上加罪!
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地辅佐他么,那日在下雪的梅园,即便醉酒也不忘算计着,变相向他讨要一块免死金牌。
收回的左手,蓦地再度攥紧,攥得骨节咯吱作响。
转瞬,又悄然松开……
倘若不是呢?
赤诚纯净如她,拥有一身本事,大好仕途,何必以身犯险来欺骗他?
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推测。
如此推测,又何尝不是他潜意识里生出一丝期待,期待自始至终他的妻,都是她……
“罢了,别站着了,去用晚膳吧。”
一想到她羸弱女儿家,这几日跟着他们几个男人跋山涉水,没喊一声累,没怎么吃好饭,反倒孤身冒险救下那么多走失女子,晋王最后那点闷气,也闷闷地,自行消解了。
“好,王爷先请。”
魏清宁很自然地微微欠身,伸长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举一动都符合礼仪,但皆是男子的风范。
晋王眼下一时瞧着,颇有违和,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两人先后走出内室,正好与迈进中堂的吴弛,打个照面。
瞧着一桌子的晚膳,吴弛喜笑颜开:“还好赶上了!睡一下午,我肚子都开始唱空城计了。”
“吴大人,不急。”
魏清宁略略转睛,忽然提议道:“王爷伤口裂开了,微臣笨手笨脚的,不如劳驾您帮个忙?”
“……”
晋王脸上的笑容先裂开了。
“药箱就在里面,耽搁不了太久。”魏清宁热络地撮合着,笑看晋王:“王爷以为如何?”
她总感觉他刚刚像是在试探什么。
至于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没问题啊!”
不待晋王答话,吴弛已然笑嘻嘻起身。
如此拍上司马屁的好机会,不要白不要。
他才进屋,鉴于双手吹过冷风,还特意特贴地搓了搓。
看在晋王眼里,简直不要太猥琐!
“不用了。”
晋王后退一步,避开那双不只摸过多少青楼女子的手,隐隐地胃部抽搐。
“为何呀,王爷?”
还不知已被嫌弃的吴弛,这会满身干劲:“我吴弛虽然查案不及魏大人,但伺候起人来,绝对一把好手。”
当然,之前伺候的都是女人。
晋王的胃更疼了,“血已制住,等会叫小花上药便是。”
“要不这样吧,王爷。”魏清宁站在一旁,体贴提议道:“让吴大人帮您换身干净的外裳。右臂那处衣衫还湿着,伤口长时间浸泡在水里,总归不利于痊愈。”
“也行啊,王爷。”
吴弛又搓了搓手,积极上前,双手就要去扒晋王衣物。
晋王再度退后,利落避开,无声深吸一口气:“真的不用了。”
“为何呀,王爷?”
魏清宁学着吴弛刚刚的语气,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澄明眸光一片真诚,不动声色打量起晋王的神态反应。
“因为,”晋王目光绕过他俩,看向门外,如释重负道:“小花他们回来了。”
魏清宁:“……”
真的是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她闷闷不乐地扁了扁嘴。
晋王余光,瞥见小姑娘脸上稍纵即逝的遗憾,桃眸微眯。
蔫坏的小东西。
难怪魏朔争了十数年,都不是她的对手。
晚膳还算是吃得安生,近一半菜色都是甜口。
奔波一整日,魏清宁终于吃上一顿饱饭,味蕾是甜滋滋的,心头也是甜滋滋的。
瞧得小姑娘吃饭香甜,晋王弯了弯唇角,期间也跟着多添上小半碗饭。
这大抵就是,秀色可餐吧?
晚膳过后,待两人离去,晋王单独将王小花叫进内室,“你再去详细查查,魏清宁出生那年的事。重点查魏家的,其他若是相关,一并汇报上来。”
晋王怎么想都不相信,以定北侯那个老顽固的脾性,会作出如此冒天下大不为之事。
明明当时都已经准备过继魏朔了,那魏清宁后来又是怎么走上,这条提着脑袋的艰险之路?
“是,属下即可着底下探子去查。”
王小花抱拳,即刻转身出门去。
“等等,”晋王复而叫住他,“你传密信给孔嬷嬷,叫她这两日暗中给王妃诊下脉象,脉案第一时间报与本王。”
孔嬷嬷是当年母后身旁的医女,医术精湛。如今修养在王府偏院,寻常人只道她是德高望重的中宫老人,暗中把脉,要比府医更不容易令人心生防备。
“务必周密,切不可令旁人察觉。”晋王正色强调。
“是。”
王小花听着这两套密令,只觉蹊t跷。
这白日里还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呢,晚间怎得忽然就“两肋插刀”了?
但跟在自家王爷身边,了解其脾性,王小花也不敢多问,随即出门去办。
屋内,晋王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满月清辉,恍然间映出月下少年的清秀眉眼。
良久,他幽幽勾唇。
……
次日一早,乘着冬晨清冷的北风,众人先后乘马车回到都察院。
魏清宁才进自己的单间,就看到等候多时的二姐夫,正九品大理寺司务楚为。
“清宁,昨儿听他们说你外出办公差,没伤着吧?”他起身反复打量几眼,才笑道:“昨晚回去,我多嘴跟你二姐说了句,她一整宿没睡好。”
“我无事,平白叫二姐你们担心了。”
听出他昨天就来过一次,魏清宁大抵猜出,楚为此行与父亲当年案情有关。
她顺手关上房门,坐到他对面,压低声音问:“可是有新展?”
“不错。”
楚为也跟着坐回去,亦是压低声音:“上次提及负责写案情卷宗之人,我多方打听,在京中都不见其踪影,想来是远离京城了。”
“不过就在昨日我偶然得知,虽然时隔十年,但当年大理寺人员去向存档,并未销毁。只是,”他汗颜垂眸,“只是以如今我的官职,没资格调阅这等人员卷宗。”
“此事由谁负责?”魏清宁问。
“大理寺左寺丞,邵元。”
大理寺左右寺丞都属于正五品,于正九品的楚为来说,确实难于登天。
就是正六品的魏清宁亲自去,也不一定能让其卖个面子。
她点点头,思忖片刻:“此人有何喜好?”
男人嘛,喜好不过是钱权声色。
“好财,他经常会去赌场。”
楚为想都没想便答复道。
魏清宁看得出,他其实已经想到这一步。但楚为乃是寒门出身,微薄俸禄,肯定填补了顾远那个深坑。
便是她,也不一定有那么大的财力。
但那又如何,“我来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楚为一语道破。
虽然魏清宁贵为世子,但侯府落败多年,两袖清风的魏青天,与他这个九品芝麻官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矣。
是啊,她有什么办法。
魏清宁一时真被问住了,一厘钱都能难倒英雄汉,“我……”
“我有钱呐!”
猝不及防地,吴弛突然推门而入。
魏清宁二人皆是当场变色,不知被偷听去多少机密。
尤其是楚为,一脸震惊地瞧向魏清宁。
心道,这都察院里的官员咋还偷听墙角,素质都这么低的吗?
魏清宁微微摇头。
这货是个例外。
“不是,你俩这啥表情啊?”
吴弛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将一袋鼓鼓的荷包重重拍在书案上,叉腰不满地看着魏清宁,“尤其是你,魏清宁,咱俩怎么说也是同生共死过的难兄难弟,合着你还把我当外人?”
“我跟你说啊,我吴弛虽然查案不如你,其他方面样样都比你强!”他拍了拍胸脯道:“只要你一句话,这事兄弟我保准给你办成!”
这话,魏清宁倒是认可。
人家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爹有个好爹。
正三品的刑部尚书,走到哪,别人对这位吴大少,都得不看僧面看佛面。
但是她爹当年这事吧,事关重大,决不能假手于外人。
“一点小事,劳驾吴大人去办,过于大材小用了些。”
魏清宁打起太极,将钱袋子递还回去,“待日后遇到生死存亡之事,微臣定会首先去寻求吴大人的庇佑。”
待日后遇到生死存亡之事,微臣定会首先去寻求吴大人的庇佑。
斜对面不远处,晋王站在自己屋门口,听着这番话,觉得不甚刺耳。
好一对难兄难弟啊!
怎料这还没完,只听吴弛忽然扬言道:“这五千两是你应得的,你就拿着吧。”
魏清宁似有不解:“我何时赚了五千两?”
吴弛:“你忘了?昨日咱俩就晋王是不是断袖一事,打赌来着嘛,你赌赢了啊。”
魏清宁:“你休要再提及此事,王爷这会就在都察院……”
毕竟断袖一事关乎晋王的男人尊严,两人都压低了声音。
但架不住晋王内功深厚,耳听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