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乘一骑(2/2)
下马车后,魏清宁不欲与围上来的大臣们攀谈,寻个借口,到附近一条溪流边躲清静,顺便探查地形。
山里空气清幽,溪水清澈,鸟鸣清脆,让人身心舒适。
“唳——”
突然,远处一片树林上空,鹰飞于天。
白羽红喙,赫然是那只白色的海东青。
魏清宁目光盯着它,随即往那片树林赶去。但就在抵达树林边缘时,海东青一个低旋俯冲,消失在树林尽头。
她停下脚步,顾盼四处,再也没寻到海东青的足迹。
不过最少能确定,梦里的新帝也在此次春猎队伍……
“废物!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本王留你何用?”
就在魏清宁准备往回走时,背后树林里传来一阵训斥声。
听声音,像祁安王。
联系到刚刚的白色海东青,她悄然走近几步,隔着几棵青柏的距离,远远望见祁安王背身而立,正对蜷缩在地上的人一顿痛骂:“若再有下次,这解药不给也罢,合该叫你溃烂身亡!”
骂累之后,才施舍似的将一个小瓷瓶扔到地上。
地上的人抽搐着手脚,忙不叠抓起那瓷瓶,将解药尽数灌入嘴里,急促呼吸才慢慢和缓下来。
而后,那人精疲力尽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露出一双鹰眼。
是陈昭!
魏清宁心头一震,转而觉得也在情理之中。
陈昭武功极深,性子桀骜不羁,若非被这等阴暗手段所控制,何苦死心塌为皇室卖命?
“启禀王爷,吏部侍郎中毒身亡了。”有侍卫来报。
“怎么回事?”祁安王怒意再起,匆匆往营地方向赶去。
魏清宁躲到树后,只隐约听见那侍卫回复:“刑部尚书吴大人命下属前去勘察过了,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大抵要以‘畏罪自尽’结案。”
“废物!一群废物!”
先是陈昭比试失败,又折损吏部侍郎,祁安王可想而知的气急败坏。
但站在魏清宁的立场来看,就显得大快人心了。
她略等片刻,估摸着祁安王走远,决计也回去瞧瞧。
哪知一转身,与陈昭的鹰眼,四目相对。
“没想到堂堂魏青天,也会学人听墙脚?”
陈昭举起绣春刀,刀刃直逼她咽喉。
但许是才毒性发作过,他手腕都在抖。
魏清宁心中合计着,真打起来胜算很大,并不担心。但她也绝非落井下石之辈,寻个和善的借口:“我是来送金创药的。”
“给我?”陈昭鹰眼里的目光颤了颤,转而嗤笑一声,并不相信,“真是可笑!”
“今日我胜之不武,待你恢复后,我们可以再当众比试。”
正好比试前,随身携带一瓶金疮药。魏清宁从腰间掏出来,递给他。
“谁给你的底气?”
陈昭看了眼药瓶,并未接过去,但也将绣春刀插回剑鞘。
“咳咳……”大口污血,顺着他嘴角淌下。
眼瞧着他这副狼狈模样,魏清宁暗叹,可恨之人果然也会有可怜之处,“拿着吧,可内服可外敷。”
陈昭还是没接,以刀鞘撑地,鹰眼微眯:“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祁安王?”
“你若想告诉他,刚才便说了。”
或许以前会担心,如今瞧着两人面和心不和,她又有何惧?
也正是看在他刚才没告诉祁安王的份上,她才送他这瓶金疮药。
“世子,原来您在这。”
王小花寻声而至,下意识将魏清宁护在身后,机警看着陈昭,“围场这会不安定,王爷命属下护您回去。”
“有劳。”
魏清宁拍拍他举剑的右臂,示意他不必担心。
而后将金疮药放在身旁柏树的枝杈处,走开两步,又回身看着陈昭说了一句:“这,便是我的底气。”
落日黄昏,笼罩在郁郁葱葱的柏树林之上,勾着那一抹鸦青色的清瘦背影,相得益彰。
陈昭目送魏清宁两人远去,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金疮药,扬手收紧怀里,邪魅一笑。
“魏清宁,有点意思。”
***
“她单独和陈昭在一起?”
围场大帐内,晋王听着王小花的回禀,目光从围场地图上拿开,瞳色幽深。
“世子给了陈昭一瓶金疮药,约定待其伤好重新比试。”
唯恐自家王爷生怒,王小花又赶紧补充道:“貌似属下去之前,陈昭曾笑话世子哪来的底气再战,然后世子说,”王小花咧嘴笑道:“世子说,是王爷给的底气。”
倒是难得。
难得这么听话一回,知道拿他作倚仗了。
晋王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再擡眸时已神色如常:“她这会人呢?”
“世子得知您在忙,就回自己帐篷歇息了,说是有些困倦。”
“她是在躲那些想撮合说亲的人吧。”
晋王一语点破,继续垂眸看着地图,“折了一个吏部侍郎,还不够他们消停。派人去世子帐篷前守着,别让闲杂人等吵到她。”
王小花连忙拱手应是,“王爷不必费神,想来待明日过后,这些人就没这闲心了。”
晋王指点轻扣在地图上后山一处,无声颔首。
是啊,明日只怕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皇兄,也没闲心了。
今日他们送他如此丰厚大礼,焉有不还之说?
***
次日一早,号角嗡鸣,鼓声阵阵,气势恢宏。
上百名世家子弟身骑高马,一身劲服旗装,列队而立,整装待发。
魏清宁和晋王要略慢一步入队。
原是太后审视欣赏魏清宁的精湛武功,想留她在营地守卫女眷安全,顺便说说话,再说说亲。
“太后,让清漪来陪您吧。兄长武艺身后,保护在王爷身边,这样咱们留在这也好安心。”
魏清漪甚是体贴地帮魏清宁说话。
因为她记得前世,魏清宁救驾有功,一举高升。想必也是升官后,有机会接触到核心权力层,才巧救那位新帝。
这一次,换作她魏清漪来救驾。不仅能断绝魏清宁与新帝相认的机会,没准还能挣得诰命。
“清漪说得在理,那便让清宁去保护晋王。”太后叮嘱魏清宁,“王爷安危,你不得有一丝一毫的t懈怠。”
“是,微臣领命。”
魏清宁并不知魏清漪预料未来的先机,只当其不愿让她尽早说亲,正好她本人也要刻意躲避说亲一事,遂不假思索应下。
“如此,孙儿将亲卫留下来看护祖母。”
一旁,晋王笑着将王小花扔下来。
魏清宁起初还挺欣赏他的孝心,等意识到只剩自己伺候这位爷时,已然为时晚矣。
随着宣武帝一声下令,上百骏马齐奔,很快飞驰入山林间。
许多人有意猎得好彩头,一进树林边朝深处猎物最多的地方冲去。
魏清宁和晋王则不紧不慢地骑着,很快便被落在最后。
林间的早晨,清凛空气和着泥草香,三月暖阳伴着鸟儿“唧唧唧”啁啾,叫人好不惬意。
一白一黑两匹马并头而行,慢悠悠的,偶尔路过转角,还不经意交颈相蹭。
“听闻,世子送给陈昭一瓶金创药?”晋王看向身侧,笑道:“说起来,世子还未曾送过本王礼物。”
“王爷先前不是曾说,你我之间,不兴送礼。”
魏清宁淡淡看向他,原是以为他会误会她和陈昭密谋什么,不料关注重点竟是在这。
“本王说过吗?”
“先前在龙华山,当着祁安王殿下的面。”故意气他之时。
“这样啊。”
晋王若有所思片刻,不以为意地答复道。
他不再多言,魏清宁也没主动找话题。提及陈昭,不由及起昨日白色海东青消失之事。
海东青这是第二次出现了,先前在龙华山那波人,当时也基本都在玉岚围场。
是凑巧,还是新帝原就在这几人之中……
“砰!”
随着马惊嘶鸣声,晋王与坐骑纷纷栽倒在地。
“王爷,没事吧?”
魏清宁回神一看,是那黑马的马蹄不慎踩中捕猎夹
她随即下马,扶着晋王从横倒的马背上脱身,缓缓站起,“您可有摔倒哪里?”
“像是扭到腿了。”
晋王曲着一条腿,半倚她肩头,悄瞄一眼她紧张神色,轻叹:“看来这回,清宁也得送本王一瓶金疮药了啊。”
魏清宁狐疑瞧他,“您不会是为了一瓶金疮药,故意跌倒的吧?”
“当然不会。”一瓶金疮药哪够?
晋王一本正色说完,而后惋惜地瞧着坐骑,“可惜了,这马不好骑回去了。”
“无妨,您坐微臣的马回去。”
魏清宁说着,便要扶他坐上自己的白马。
结果晋王还没踩到马蹬,就吃痛一声:“不成,本王这腿使不上力。不若世子先坐到上面,再拽本王上去。”
魏清宁哪里敢离他那般近?
偏偏这会王小花没跟着,偌大山林前后无人,这位爷身边就她一位听使唤的。
“其实,您也可以将重心移到双手,再……”
说到一半,她哑然失语。
因为晋王的右手也使不上劲,对于寻常人很容易的动作,却是他根植心底的痛处。
“王爷恕罪,是微臣失言了。”
“无妨,这么多年,本王业已习惯。”晋王垂眸去瞧右手腕上的狰狞疤痕,自嘲笑了笑,嘴上仍是温声和煦:“倒是连累世子,无法畅快去打猎。”
他周身蔓延出一股若隐若现的失落,偏偏话语间还在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叫魏清宁到嘴边的婉拒之言,堪堪咽回喉中。
她抿了抿唇:“那就请王爷恕微臣逾矩,待您上去后,微臣即可下马。”
晋王满口答应:“有劳世子。”
而后,魏清宁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抓住马鞍,矫健擡腿,便纵身坐到白马上。
随后拽住晋王左手,马鞍一沉,他便轻松落在她身后。
耳边随之传来一道男性的灼热气息,灼得她耳畔一烫,忙不叠就要跃下马背。
怎料,肩膀倏地一沉,男人欣长伟岸的身形,悉数朝她倾压下来。
隔着两层薄薄布料,其身上的炽热体温,混着熟悉的玉檀香气,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就好像之前侍寝时,被他掐着腰,压在身下一般。
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一下下震动在后背上,魏清宁心口也怦然而跳,呼吸发紧:“王、王爷,您这是何意?”
“本王这腿还是使不上力,恐怕无法独自驭马。”晋王眼瞧着她莹白耳垂泛起粉意,又若无其事将胸膛贴紧她后背几分,为难道:“世子,你说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