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种共情蛊(2/2)
共情蛊生效了。
一个寄主伤及另一个寄主,便会遭到反噬。
“你知道这是为何。”魏清宁看向她,用的肯定语气。
——我不告诉你。
粟华这会已没气力说话,她便用口型做出最后挑衅。
“无可救药。”
魏清宁不再理会她,将晋王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膀,搀扶他往主殿而去。
其背后,粟华身体逐渐僵硬,眼睛却越瞪越大。
亲眼瞧见她体内的雌蛊,寻着血腥味爬上魏清宁衣摆,悄然钻入其掌心伤口。
雌蛊只会寄局在,女子体内!
回忆起今日晋王对魏清宁的种种特殊,粟华双目瞪如铜铃。
哈哈,哈哈哈……
所以她和魏清漪斗来斗去,到头来,魏清宁才是他心尖上的女人!
“哗哗哗……”大雨倾盆,冲刷掉地上血污。
泥泞雨地里,粟华至死未能瞑目。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加封魏清宁为从四品宣抚史,职任兵部侍郎副官,三日内启程出使北疆,以扬我大铭国威,钦此!”
宣旨之人,竟是陈昭。
一袭飞鱼服,手握绣春刀,由内而外散发出阴森气场。
原本一桩喜事,结果闹得定北侯府上下皆提心吊胆。
相较而言,魏清宁多少松弛些,依礼上前去接圣旨,“臣魏清宁叩谢吾皇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清宁,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陈昭握住圣旨,并不是很想给她。
魏清宁擡眸,“微臣却是不知,抗旨不接,如何算来得及?”
“啧啧,你这倔脾气……”
陈昭忽然俯下身,近距离打量她,一双鹰眼里兴奋不加遮掩,“天生的?”
他背光而立,投向来大片阴影。加之本就阴寒的气场,更显压迫。
魏清宁却是没动分毫,不答反问:“陈指挥使这脾性,可是天生的?”
一双清冷柳叶眸,亦是不加掩饰打量他。
前几日为弄清新帝身份,她特意托人调查过陈昭。据悉,他出生在东南沿海小镇,父母只是普通渔民,不幸早亡。陈昭为了报仇,进入锦衣卫,后来一路摸爬滚打至御前,成为宣武帝最忠实的走狗。
“呦呵,你还管起本官来了。”
陈昭空着的那只手,忽地拍在那鸦青色的薄肩上,邪魅挑眉:“魏清宁,你知道你这人哪里最有意思吗?”
魏清宁淡漠不语。
陈昭自得其乐地继续道:“不怕死。”
“朝野内外,所有人见到本官都避之不及,唯独你敢正面硬碰硬。”他将圣旨随手扔她怀里,“去北疆机灵着点,你这条命,本官还没玩够。”
说罢,打马飞驰而去。
魏清宁望着陈昭离开的方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偏偏藏得太深。
“恭喜世子!”
“世子真厉害!”
“咱定北侯府又长脸了……”
阎王爷终于离去,定北侯府瞬间沸腾,欢呼声很快包围住魏清宁。
半年内连升两级,即便府内粗使小丫头也深知此等隆恩深重,无不骄傲欢喜,与有荣焉。
唯独魏母,避开定北侯来到寄春居,出言劝阻:“出使北疆何等危险?你父亲征战多年,亦折损在那。你怎得还敢自请前往?”
难得听见母亲的关切之语,但魏清宁只淡淡瞧着她,静待下文。
果不其然,“你若出事,爵位岂不是又要落到别人头上?”
“你怎可如此儿戏,置整座侯府的安危于不顾?你……”
“母亲!”
魏清宁生平第一次打断魏母的话,“这些年,到底是谁在置整座侯府于不顾?”
“从您谎报我身份时,整个侯府就已然被您架在火上烤了。为何您可以,我不能?”
她身量要比魏母高些,肃然俯视,不怒自威,尽显侯府世子的岿然气场。
魏母心底一震,气焰矮了半截。
生平头一次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虽是女儿身,但早已蜕变为集才学与胆魄一体的少年郎!
可魏母素日爱极了面子,怎可轻易低头?
“魏清宁,你可知在跟谁说话!”
她拍案而起,指着魏清宁痛心疾首:“我是你的母亲,皇上尚且礼重太后,你如今不过区区从四品就敢对我颐指气使?”
“你别忘了,若非清漪获得太后青眼,皇上如何会想得起你……”
“若非是我,她又如何保住婚事,见得太后?”
魏清宁亦是站起身,见魏母又拿亲情作道理,这次选择无视。
“自小,您说我是兄长,命我要多替妹妹考虑,替侯府考虑。那谁为我考虑过?”
她淡漠走到门口,背影孤寂,嗓音无波:“我也是您的女儿,您可曾为我着想过一分?”
说完,推开福兴的伞,径直踏入雨里。四面八方的风呼啸而来,雨丝冷凉至刺骨。
忽然就不合时宜地,忆起今日在都察院,当晋王覆手过来时,那一瞬间的温热。
他说:“魏清宁,本王向你保证。不论何时,你都可以倚仗本王。”
他也曾说:“你是本王的人,与旁人不同,旁人也欺负不得。”
呵……
魏清宁苦苦一笑。
奔波十七载,她从来不知,倚仗是一种何等滋味。
也从没人教她,倚仗他人应该怎么做。
拖着一身潮湿而沉重衣袍,魏清宁漫无目的来到梅园。这时节,梅花已然凋谢。可她还是在那暖亭,枯坐许久。
犹记得冬季下雪那日,曾用救命之恩向晋王求得一道恩典:“日后微臣不慎犯罪时,只求您能对侯府网开一面。”
他说:“本王更愿意,你为自己求些什么。”
“微臣此生惟愿,侯府清明长宁。”
“……好,如你所愿。”
睹物思人,记忆如潮水般袭上脑海,魏清宁自认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
晋王没揭发真相,是在信守给她的承诺。
***
圣旨时限紧促,魏清宁隔日打点行装,随使团一路前往北疆。
临行前,魏清漪姗姗而来,充当起说和人,“兄长,母亲让我来为你送行。”
魏清宁不置可否,只面无表情问道:“王爷身体如何?”
实则内心复杂,半是关切半是矛盾。
那日疾驰回王府路上,她在马车里守着不省人事的晋王,也曾有一瞬晃神——若趁机下死手,困境便会斗转。
然而,落井下石从不是她的作风。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晋王发现真相后没揭发,她又如何能施行小人行径?
或许后面之路,会可预见性地艰难。
但知难而退,也从来不是魏清宁的作风。
“府医说,已脱离危险,不日便能醒来。”魏清漪悄然攥紧手帕,面色依旧笑道。
“嗯。”魏清宁淡淡点头,“这段时日,你若无要事便留在王府,好生照看。”
说罢,到书桌前确认行礼清单,有变相送客之意t。
魏清漪装作不懂,追上去继续劝:“兄长就别生母亲的气了吧,她这几日肠子都悔青了。”
眼见魏清宁真动怒,魏清漪母女都心生怯意。毕竟这世道女人总要依附于子、于兄。
能让魏清宁诞下子嗣固然是好,但前提是大家别撕破脸,这会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母亲平素最好面子,这次主动让我来说和,可见是在意你的。”
“你若心里不舒坦,尽管来责骂于我。母亲年纪大了,一时不慎就会病倒,身子遭不得罪了……”
“把这个拿回王府,待王爷醒后,替我转交于他。”
魏清宁打断妹妹的说和,递过去一个长条匣子,逐客令越发明显。
被伤得次数多了,总能学得明白。母亲在意的并非是女儿,而是“世子”。也并非在意的是世子,而是世子母亲的身份与地位。
“……是。”
魏清漪悻悻而回。
打开匣子,里面安静躺着一封辞呈,以及一枚袖箭。
当然,这次也不可能递到晋王手中。
***
三日后,晋王幽幽转醒。倚靠在床头,气力余有虚弱。
府医和王小花恭敬站在床前,先后回禀他昏迷这几日,发生的大事小情。
“老夫多番翻阅典籍,发现王爷此次身中的名为共情蛊。”府医捋着胡须,娓娓说道:“这蛊非死不能取出,好在粟华作为雌蛊寄主已身亡。人死后蛊虫无处可依,便也会衰亡,王爷可安心休养。”
晋王了然于心,挥手示意他退下,转而看向王小花。
主仆多年默契,王小花约莫能猜到晋王一二分心思,拱手道:“回王爷的话,魏世子当日并无大碍,这会人已在前往北疆的路上。”
“咳咳……”
晋王以拳压唇,轻咳几声,虚弱身子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小花忙要扶他躺下,晋王摆手否决,缓了缓吩咐道:“去给永安伯传信,三日内,择定好新任兵部侍郎的人选。”
“王爷的意思是,您要前往北疆?”
兵部侍郎作为此次北疆使团的主官使臣,晋王突然要将他灭口,王小花想不到其他理由,“可您的身子此次受损严重,还需静养……”
“你如今越发会办事了。”
晋王撩起眼皮,瞳色幽深含芒。
“属下不敢!”
王小花噤若寒蝉,不敢耽搁,匆匆去永安伯府传信。
五月天,偌大书房里只余晋王一人。外面阳光浓烈温暖,屋内门窗紧闭,他虚弱身子上涌着阵阵寒意。
人阖眼倚靠在床头,好像睡着似的,许久不动。
眼前昏暗沉沉,好似祭拜时的乌云滚滚。那日站在墓碑前,晋王恍然回到幼时的无助……
奶娘,她叫魏清宁,是我的妻。
可她心里,没我。
您说这一局,我该如何破?
“噗——”哀重思绪过重,鲜血蓦地喷出。
寄养在心脉的共情蛊,悄然被唤醒,开始贪婪地蚕食起锥心情动,引得胸膛剧烈起伏不停。
与此同时,魏清宁于千里之外,亦是蓦然手捂心口,猝不及防从马上栽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