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中)(1/2)
结局(中)
宣武三十三年秋,晋王登基,年号宁清,晓喻九州。
圣旨颁布各地后,没多久,被宣武帝偏袒私放的祁安王,打着“进京营救宣武帝”的旗号,聚众起兵。
北疆和东南沿海,晋王此前都留足重兵把握。祁安王无法攻占,就选了地势险要的蜀地。那处信息闭塞,当地官员还不知祁安王勾结外敌一事,将他的话信以为真,都义愤填膺要讨伐晋王。
京城收到急报,心腹大臣们连夜入宫。
不等他们赶至御书房,晋王夫妻俩对坐在床榻上,先商议出了对策。
他们也未料到宣武帝竟偏心至此,明面上将人处决,实则私下将其贬为庶人,放归民间。
魏清宁若有所思:“这般静谧布局,祁安王自己想不出来,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多半是陈昭。”
一想到锡城县衙前,陈昭誓死也要抢走魏清宁的架势,晋王不由绷紧脸,“重伤未愈就谋划进攻京城,果然贼心不死,这种人必须尽快铲除。”
语气恨恨的,边说边悄看对面的反应。
“此前,祁贵妃民间身份扑朔迷离,一直拿不到确切证据。这次,或能将计就计。”
魏清宁一心思忖破敌之计,并未额外关注陈昭的死活。
晋王阴转多晴,嘴角翘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小弧度:“夫人说得甚是在理。”
“您这……”
相处多时,魏清宁太熟悉他这幅表情,后知后觉某人暗戳戳的小心思。
“我本以为,这事此前已与您说开了的。”
她轻叹口气,觉得有必要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来,转而板脸朝外吩咐:“娇娇,今晚你来床上陪我安寝。”
“……”
当晚没床睡的某位新帝,只好在御书房内勤勉于政务,连夜将群臣从被窝里薅出来,入宫作陪。
晋王端坐于龙椅上,徐徐道出两人的商议结果:“不论祁贵妃真实身份如何,此后她就是前朝公主了。”
“妙啊!”
永安伯拍大腿叫好,“有祁安王勾结外贼的事实在先,再用祁贵妃的身份做由头,这帮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西南离东南不远,臣可带兵前往。届时若有需要,也能及时调遣东南沿海的兵力。”魏朔单膝跪在御案前,主动请缨。
“准了。”
晋王擡手示意他起身,转而又进一步未雨绸缪:“西南出兵,正好给了我们讨伐蒙古的理由。”
此前不论是拐卖女子、还是关押萧山,损伤的都是个别人利益。但此次牵扯两国交战,正好晋王这些时日也全权接管朝堂,可借此时机挥师北上。
“以陈昭的狡猾性子,蜀地起兵不过是调虎离山。一旦魏将军离京,陈昭定然大举进攻北地,我们得赶在他之前。”周将军深表赞同,当即跪地请旨:“臣此前曾随皇上出使北地,熟悉地形,愿带兵前往。”
萧山亦是请命:“老臣如今身子已恢复康健,也愿重回北疆,再为大铭效犬马之力。”
“各位爱卿积极为国,实乃大铭之幸。”最后,晋王一锤定音:“此次带兵北上,由萧将军为主帅,周将军任前锋,朕静候二位佳音。”
他比任何人都懂舅父萧山的心情,能亲自手刃仇人,十数年的期盼早已化作一种执念。
“臣领旨。”
“臣领旨。”
有足够兵权在手,这次御书房夜谈,远比此前宣武帝在位时要顺利地多。
群臣拜退时,尚未天明。
大伙就加快脚步出宫,准备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还能再补个回笼觉。唯独晋王默然坐在龙椅上,迟迟未起身。
“皇上可另有要事?”
高大人想主动为君分忧,其他人也停下脚步。
晋王扫视过一众大臣,叹了口气:“不必,各位爱卿早些回去歇息吧。”
毕竟大半夜,被自家夫人关在房门外头的事,别人也帮不上忙啊。
谁能想到,他登基后,这家中地位不仅毫无起色,反而真变成“孤家寡人”了……
***
三日后,两路大军以锐不可当的强悍之势,齐头并进,让蠢蠢欲动的周边小国很快歇了落井下石的心思。
一个月后,东南率先传来捷报,魏朔一剑斩下祁安王的首级,收复蜀地。
文武百官为之一振,越发对晋王俯首帖耳。
接下来,就只剩北疆了。
陈昭远比祁安王精明,萧山和周将军进攻时着实花费不少心思,但也占尽兵力优势,终于攻至蒙古都城之下。
眼看胜利在望之际,陈昭派使臣送来一枚翡翠手镯:“此乃大铭皇后的母亲之物,若想她平安无恙,速速撤兵蒙古。”
原来,早在晋王秘密将魏氏接往山西时,遗漏在农庄受罚的魏母就被陈昭盯上了。先是被秘密押往蒙古,后被推出来做人质。
她在信中声泪俱下地哭诉,求魏清宁说动晋王退兵,以保她平安归家。
御书房内
魏清宁着一袭暗金凤纹素色马面裙,坐在龙椅旁,淡漠垂眼瞧着明黄御案的求救信,心头感慨万t千。
这般自私怯懦之人,如何配得上至死也要精心藏住虎符、保家卫国的父亲?
更是与萧山口中那个识大体的母亲相去甚远,真真物是人非!
“无需为此伤神,朕来解决。”
御案下方,晋王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
“不必。”
魏清宁擡起眼,眸光已恢复清冷而决绝:“我魏家世代镇守北疆,每个族人都应当做好为大铭百姓牺牲的准备。今日不论是她,是我,又或是魏家任何一人,都应当如此。”
“娘娘大义。”众臣膜拜。
但楚为真心忧切:“只是以娘娘如今身份,若大义灭亲的消息传到百姓耳中,容易被敌方利用。”
“这个坏人,老臣替娘娘来做。”
已恢复定北侯身份的魏祖父,闻讯后匆匆入宫,赫然惊现御书房门口。
风尘仆仆赶来的花甲老人,巍峨而立,掷地有声:“且不说她早已是魏氏一族的罪人,即便不是,舍小家为大家,也是身为魏氏族人最高的荣耀!”
“祖父……”魏清宁忙起身去搀扶他,“我至多受制于敌方一时谣言,待平定北疆,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既然只是一时谣言,那就让他们冲我这老头子来!”
魏清宁不由酸了鼻头,“那是您的一世英名啊,绝不能……”
“在大局面前,个人利益不足挂齿。”定北侯紧紧握住她的手,心意坚决。
“定北侯爷深明大义,赐座。”
晋王听得动容,第一时间给予了他,群臣中独一份的殊荣。
其余人亦是肃然起敬,感叹魏清宁受此家风教养、让晋王屡屡破例也不足为奇了。
事情到此,似乎柳暗花明。
但晋王隐有忧虑,总觉得陈昭不可能明知魏母是废子,还苦心积虑地用来要挟。
“命萧将军率兵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果不其然,这边刚批复完上一份急报,下一份急报已抵达京城。
魏母只是个幌子,陈昭真正目的是令那名使臣接近大铭军营,传染剧毒。
急报上显示,留守在大本营的五万兵马安然无恙,包括萧山和周将军在内的五万先锋部队,都有可能染上了这种剧毒。
“属下在大本营收到消息时,已有一万人接连昏迷,已被紧急隔离,四万人情况不明。”
信使来报:“这毒无色无味,起初很难察觉,极易通过口鼻传染性。即便后来发觉,七味毒虫七味毒花七味毒蛇的复杂配方,也让随行军医在短时间内无法研制出解药。”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这个陈昭,心肠当真是歹毒至极!”
“北边蛮夷,惯是用这种不入流的下作手段!”
“当务之急,还是先让萧将军等人从蒙古撤军,保住性命……”
“应是不止于此。”
晋王擡手示意群臣噤声,又看向信使,“对方可曾言明,交换解药的要求?”
“有。”信使战战兢兢看一眼魏清宁的罗裙衣角,为难地张了张嘴,“……是让魏娘娘作为交换。”
群臣皆倒吸一口凉气。
龙椅之上,晋王倒是对此毫不意外。然而那份急报,已然被捏得面目全非。若那是陈昭的头颅,这会顷刻间就得被捏暴!
群臣瞧着清楚,他不可能轻易舍弃魏清宁。
但若能以一己之力,换五万大军平安,这笔买卖于整个大铭而言,是稳赚不赔的。
楚为和定北侯都在彼此眼中看见急色,他们深知,有些老臣对魏清宁参政之事始终不满。
如今魏朔和萧山两大支持者均不在京中,且尚未正式册封为后,加之她才说过“魏家人时刻愿意为百姓牺牲”,有些人心中已然开始蠢蠢欲动……
“以毒攻毒。”
忽然这时,御案前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魏清宁:“我方亦可寻一名死囚,假装使臣前去求和,实则传染剧毒。”
晋王:“届时便能以解药换回解药。”
四目相对,两人默契一笑。
这番精巧奇思,让群臣看得叹为观止。
刚刚想借此牺牲魏清宁的迂腐老臣,更是汗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只是陈昭生性猜忌,我有必要亲自动身抵达北疆,这剧毒才好被‘使臣’顺利带入蒙古军营。”魏清宁继而思虑道。
“朕随你一同前往。”晋王脱口而出,“军营中毒士气颓迷,朕御驾亲征,重振三军势气。”
“御驾亲征非同小可,还望皇上三思啊。”一听晋王要涉险,百官的态度瞬间斗转。
“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再劝。”
对待大臣,他神情肃然而正色。
但御案下握住她的宽厚手掌,坚实又温软。
***
两日后,晋王将京中政务分摊给心腹大臣,随即陪魏清宁北上。
除了随行护卫,还有太医院上百名太医,和上千名擅长解毒的民间大夫。
他们一路逆着凛冽北风,快马加鞭,耗费半个月抵达北疆。
大夫们去往前线军营看诊。晋王等人则在大本营重新制定作战方案,又有了主心骨后,三军气势高涨!
“启禀皇上,经老臣等人多番诊断,前线军营共有两万大军中毒。”
三日后深夜,太医院原判蒙着纱巾,隔着两丈距离,远远相报。
“目前通过催促腹泻之法,加之可解百毒的汤药,能暂保萧将军等人性命无虞。但想彻底根治毒性,还需要获取毒药本身配方,方可对症下药。”
晋王微微颔首,转而交代几名副将:“既是如此,按原计划行事。”
“是!”
次日一早,待喝过预防百毒的汤药,并以白纱蒙住口鼻后,晋王和魏清宁率领两万大军,绕过染病的前锋军营,直达蒙古都城城下。
另外三万大军昨晚已接到命令,远远跟在后方造势,但中间隔出十丈的安全地带。
“陈昭,我母亲何在?”
城墙下,魏清宁假意喊话,来掩盖真正作战方案。
“没想到啊,皇后娘娘还真来了。”城门上,陈昭居高临下死死盯着她,嘴上则对晋王挑衅道:“就是不知,她日后是谁的皇后了。”
晋王双手攥紧缰绳,但脸上情绪不受波动:“将清宁母亲完好无损送回来,朕可还你那几座城池。”
“那些城池可都是你大铭将士浴血奋战而得啊,还有那中毒的几万将士,你堂堂新皇就全不管了?”陈昭扬高声调,企图让城下士兵全听到。
“言归正传,你还我母亲!”
魏清宁打断他的挑拨离间,冷声呵斥。
“啧啧,怎么不见你对我这般心软?”
陈昭挥手命人将魏母带上来,语气酸酸的:“就这老货那般对你,连我对你的一分关切都不如,你何必为她至此?”
“唔唔唔……清宁,母亲知道知错了,以后定然加倍疼你照顾你,你快些救我离开这鬼地方吧——”
魏母早已被折腾得蓬头垢面,被人拿掉嘴里破布,当即撕心裂肺哭嚷。在两军对垒之际,丝毫不顾及大铭朝一丝脸面。
魏清宁愈加心寒,但为着大局,仍旧一个劲地催促陈昭还人。
“你们当真只要这老货,不要那解药?”陈昭疑虑未消。
“若能同时得到解药,自然是好。”晋王瞅准机会,“朕这有三份方案,你可任选其一。”
随着他大手一挥,“使臣”随即从马车下来,紧挨城门而立。
“我只要魏清宁。”
城墙上,陈昭不假思索拒绝。
“你先瞧了方案,再拒绝也不迟。”晋王语气笃定。
双方无声对峙,足足一炷香。
物资和兵力皆落下乘的蒙古,最终输掉了这场心理之战。陈昭在数位大臣的再三劝诫下,有所松口,同意那“使臣”入城相谈。
晋王明面上给的利益足够诱惑,不过没一条涉及让出魏清宁。
陈昭瞧完,如鲠在喉。但碍于群臣一致反对,只得假意说要考虑几日。
这正中晋王下怀,自然准允。
为将戏份作全,魏清宁还是坚持用几座城池,交换魏母。
蒙古大臣见有利可图,且对自己的毒药过于自信,竭力劝说陈昭应下。
于傍晚时分,大铭先锋部队陆续撤回边界线附近,魏母随之逃脱虎口。
她起初信以为真,欢喜地要随魏清宁回大本营。但不待她靠近,晋王已先行下令留她为太医们打下手。
“魏清宁,你好狠的心!”魏母醒过味来,在前锋军营里厉声唾骂:“竟将亲生母亲丢进毒人堆里,你不得好死!”
“若非这些中毒将士打下的城池,你如何能脱困至此?”萧山拖着虚弱身体走出营帐,失望质问:“你如何变作这幅模样?”
“你是何人?”魏母这会尚在气头上,对着萧山训斥:“我乃新皇的岳母,岂是你能管得?”
“你……”
萧山被气得连t咳几声,吐出大片血污。而后,他又仔细端详魏母几眼,“你不是季然?”
“谁说我不是!”魏母面色突变,声调拔得更高:“我就是季然,当今皇后生母!”
她猛地意识到,面前男人大抵见过真正的季然,戒备盯着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若你是季然,为何不认识我?”
“若你是季然,为何不晕血了?”
萧山步步逼近,魏母步步后退。
“人都是会变得,你别在这大惊小怪。”她仍是嘴硬着,但双腿止不住发软,最后一个趔趄栽摔在地。
萧山:“来人,给我将她关押起来。”
***
大本营
“此话当真?”
接到消息,魏清宁罕见地一蹿而起,急匆匆走到帐外,不敢置信地朝两丈开外的信使核实。
“回娘娘的话,萧将军说他有八成把握确认,如今这人并非魏将军原配。”
信使拱手道:“但想她真正开口,得用些狠手段,特命属下来向您请示。”
“不必让她遭受皮肉之苦,夜里想些法子吓一吓。”
晋王随后跟出来,想到魏母那胆怯畏缩的性子,他寻了个折中法子。
非魏父原配,不代表不是魏清宁生母。在没弄清真相前,可以任她自生自灭,但总不好真动手杀了她。
“皇上英明。”信使随即回去复命。
随后,晋王将一旁深陷震惊中的人儿,打横抱入怀里,回到主帅宽敞的大帐内,“此事,你如何看?”
魏清宁无力靠在他肩上,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半是分明半是迷。”
刚刚,她想通了为何魏母与萧山口中的那个相差太多,也自觉素未谋面那位才配得上顶天立地的父亲。
但她想不通,魏母如何能偷梁换柱,“莫非也是用的我与清漪这种替寝之法?”
“听舅父此前意思,祖父见过真正的魏夫人,却多年未发觉异样,说明她们多半也是孪生姊妹。”晋王淡声陈述事实。
“印象中,母亲是独生女,看来这才是问题关键。可真正的魏夫人会在何处?谁又是我的生母……”
说到一半,魏清宁的喉头哽咽。
因为依着魏母这些年的冷淡态度,有极大可能魏夫人季然才是。且多年素未谋面,已然不在人世。
而她这些年,从未见过生身母亲一面,亦没祭拜过一次。
甚至都不知,可有墓碑,可有棺椁栖身。
父亲已然尸骨无存,难道母亲也……
“不论你生母是谁,朕会永远陪着你。定北侯府日后会因你为荣,而非你要倚仗这份出身。”
晋王想她所想,心疼地拿起干整帕子,为她拭去眼泪。
但面对多年的欺瞒与委屈,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完。
眼见平日最是坚强的姑娘,这会以泪洗面,鼻尖和眼圈都哭得红通通的,晋王恨不得现在就将魏母碎尸万段。
“朕答应你,若是魏夫人还在世,无论天涯海角也帮你寻到。”
“若她在世,我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寻到。”魏清宁擡起一双朦胧湿眸,“只怕是……”
“朕也会命人将她与魏将军的衣冠冢风光厚葬。”晋王满口应下。
“……好。”
暂时了却一桩心事,魏清宁渐渐止住泪,但整个人仍是无精打采地窝在晋王怀里,晚膳怎么哄,都吃不下。
哭过的一张小脸粉嫩嫩的,“像只急红眼的小兔子。”
晋王用发稍挠她粉嫩俏鼻,变着法子逗趣。
“可不就是急红眼了么。”魏清宁躲开他的手,勉强勾了勾唇:“若非这毒症,我这会已奔到那边军营了。不过那边已无性命之忧,不若我……”
“你可不能冒险。”
晋王打断她,“眼下舅父和周将军都身子虚弱,过几日朕在前头冲锋陷阵,这大本营免不得你来坐镇,随时调派援兵。”
想到父亲就因为等不到援兵而亡,魏清宁强行打起精神:“您放心吧,我绝不会让父亲身上的遗憾再度发生。”
“那眼下先用些晚膳,养足体力。”晋王兜兜转转,就绕了回来。
魏清宁感动他的良苦用心,勉强喝下小半碗甜粥。
折腾大半晌,外面已是皓月当空。
心里装着事,两人谁也没睡。魏清宁心不在焉地观摩着北疆的地形图,晋王陪在一旁,无声翻阅着此前与蒙古的战报。
“报——”
终于,信使再度前来。
魏清宁即刻起身走出大帐,思虑周到地挥退左右守夜侍卫。
晋王紧随其后,威严吩咐:“你且据实道来,一句不得有误。”
“是。”信使令行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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