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下)(1/2)
结局(下)
“啧,他找来的倒是快。”
陈昭拖着沉重身子,随魏清宁起身站到山洞洞口,撑着岩石往下眺望。
白茫茫的风雪里,零星的某个人渺小如一颗黑点。但晋王带来上万大铭将士,着统一大红披风,在漫天白雪中,汇聚成一片片火红汪洋。
魏清宁随意往下一瞟,想不发现他们都难。
山下的盛况,炙热而浓烈。
就像他对她的情谊,就像他此刻势要救走她的决心。
“我在山顶——”
魏清宁双手捧在嘴边,放声往下大喊。原本低迷不振的心情,被他一腔火热瞬间点燃。
“就这么想跟他走啊?”
陈昭没有阻止她的呼喊。只是语气里透着讽刺的自嘲:“就剩两日了,也不能陪我过完么?”
那双看过来的鹰眼,半是含笑,半是黯然神伤。
魏清宁的眸像是被烫了下,不自觉别开眼,“我情况不明,他会很挂牵。”
她默然凝望着脚下的苍凉山丘沟壑,感受着凛冽刺骨的北风在脸上划割,沉吟片刻后:“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军营。”
送你最后一程,不至于在临死前,像儿时那般孤寂。
“呵……”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他靠过来,屈膝仰头,直视她一双漂亮而怅然的柳眸,“所以,你其实是在乎我的,对吗?”
“我……”
“主上,晋王他们上山了,属下即刻送你们离开。”
柳倾妩握着一只灰色海东青的巨爪,忽然现身,眼神凝重地前来禀告。
她身后还跟着一白一灰两只海东青,硕大翅膀抵挡掉洞口的大半风雪。
魏清宁擡头看向她,两人时隔数月再见,熟悉的眼眸里都染上不自在的情绪,一触及离。
陈昭直起身,也看去,“这里暂时用不上你。”
“主上?”柳倾妩不解,神情越发焦灼:“您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魏清宁也面露诧异。
陈昭邪魅一笑:“我不走了,你带着青帮早些离开。这辈子,也为自己活一次。”
“可……”
“啰嗦!”
陈昭忽然挥出一记柔和的掌风,柳倾妩连带着三只海东青,急速坠落,化作一颗颗黑点,消失在山涧最深处。
洞口的风雪,再次汹涌倒灌进来。
“咳咳咳……”
陈昭调动内功,加剧了毒素攻心,当即又咳出大口黑血,身子摇摇欲坠。
“……你没事吧?”魏清宁略作犹豫,还是上前搀扶住他。
陈昭则是顺势曲腿,倒在她怀里,含笑执着于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相识一场,换作别人,我也会如此。”魏清宁低头瞧着他,“你若现在想离开,也来得及。你救过我两次性命,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我不,那个人情我就要一直留着。”
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不羁肆意,和在她面前独有的稚气。
说话间,嘴边又溢出大口黑血。她拿帕子给他擦,却是擦不净了。
可他那双锐利的鹰眼,努力掬起温柔的暖笑:“那样,我这辈子就会一直留在你心里。”
魏清宁默然,她给不了他任何承诺。
山洞的风雪,更大了。
陈昭的咳嗽,也愈加剧烈。
“其实遇到你之后,我真的已经在很努力做个好人了,可惜还是晚了他一步。”
他紧紧凝望着她,眼神却已然开始涣散,夹杂着不舍和不甘:“如果下辈子,我们没有世仇,我也做个好人,你会喜欢上我吗?”
她抿了抿唇,为他拢紧狐裘,“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你为自己而活。”
“会吗?”他执着地苦苦一笑:“我就快死了,骗骗我也好啊。”
“……好。”
她犹豫少顷,轻轻颔首,但愿他死而瞑目吧。
“真好,真好。”他连道两声,“感想你的慈悲,蒙古军医手上的解药有误,你附耳过来。”
“是那个七花七虫七蛇的解药?”
联系到陈昭自行配置解药而遭到反噬,魏清宁瞳孔一震。
事关几万将士的性命,她忙不叠附耳过去。
岂料,“其实解药无错,我就是想吻你,可又怕弄脏你的脸。”
他费力地擡起,那只没有沾上毒血的右手,慢慢凑近她白璧无瑕的脸蛋。
可就在仅剩一寸时,永久垂落了下去……
山洞外暴雪来临,狂风卷积着乌云,遮天蔽日,世界陷入黑暗。
魏清宁枯坐在原地,抱着怀里那具勾着一抹邪笑的尸体,感受着他的温度,一点点由热转凉。
直到晋王带人找来。
“清宁!”
晋王从山顶攀附着粗壮绳索,不顾万金之躯,冒着凛冽风雪,率先抵达山洞洞口。
王小花紧随其后,匆匆上前将陈昭的尸体,从魏清宁的怀中带离。
与此同时,晋王脱下自己身上的月白狐裘,将她从里到外裹了个严实,紧紧抱入怀中,温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魏清宁僵硬的躯体渐渐缓过来,然而才刚刚亲眼见证一场死亡,神情余有木讷。
只顺着熟悉的玉檀香气,她依偎在他怀里,阖上疲惫双眼。
眼前一晃而过的,是昨日陈昭为她轻手披上狐裘的珍视神情。
他,的确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只是她的心,终究早有所属:“朱翊,带我回家吧。”
“好。”他在她额头,落下一记温热的轻吻。
“他在蒙古皇宫救过我一命,念在这份人情上,给他留个全尸可好?”
“……好。”
***
玄武三十三年冬,晋王御驾亲征北疆,大获全胜。自此,蒙古成为附属大铭的诸侯国,年年朝贡。
次年正月初五,晋王带领大军凯旋京城。
那一日,街道两旁的百姓汇流成河,京城万人空巷。在新春佳节之际,双喜临门,举国同庆。
解决内忧外患后,礼部正式接到圣旨,加紧筹备起登基和封后双项大典,亦是两人的大婚典礼。
与此同时,宁清元年的春节,大铭朝堂上下,迎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所有从始至终效忠晋王的心腹大臣,无不升官封候,喜上眉梢。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定北侯府。
魏清宁封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魏朔绞杀祁安王有功,被亲封为正三品的昭毅将军,从护国公萧山手上接过从前的十万魏家军,于春节后到北疆走马上任。
楚为继续在大理寺任职,从先前的正六品大理寺正,擢升为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自此大理寺所有的卷宗,都要从他手里经过一道。
魏父当年的冤屈得以平反,被追封为正一品的昭武将军,晓喻世人。连带随他战死的副将,家人也都得到加倍的抚恤。
其实,晋王有意封魏父为世袭罔替的定国公。
但定北侯爷担心树大招风,给魏清宁带来朝臣的诸多不满。
加之得知魏夫人的遭遇,他深感悲恸,索性大手一挥,“你父母的尸身都尚未归家,这定北侯府的牌匾就留着吧,省得他们的亡灵归来,找不到家门。”
魏清宁明白老人家的一片良苦用心,父亲之事能得以昭雪,这远比一个爵位更让她和祖父欢喜,“都听祖父的。”
“既是如此,朕就着人重新建造一座衣冠冢,为岳父岳母合葬,也算我这个做女婿的一片孝心。”
这回定北侯爷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布满沧桑沟壑的老脸上露出一股由衷的欣喜:“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为儿媳,皇上也带我去给母后上柱香吧。”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两人换上月白的素色锦袍,乘车前往京郊的皇家园陵。
守灵的数百名侍卫和宫女太监们,在陵园门口早早等候,齐声跪拜:“奴才叩见皇上,叩见娘娘。”
“平身。”
晋王遣散众人,两人牵手走进先皇后的墓室,并肩立在墓碑前,手执三根粗壮的明黄柱香,连拜四次。
寂静墓室里,一盏盏长明灯的烛火暖黄又透亮,好似一位慈母迎接远归游子的温柔眸光。
“母后,儿子这次真的要成婚了,今日将儿媳带来给您瞧瞧。”
晋王握住魏清宁的手,“清宁是个特别善良勇敢的姑娘,一路陪着儿子走出低谷,也会继续并肩携手,让您在天之灵瞧见大铭盛世。”
她也回握住他,莞尔笑道:“儿媳清宁,见过母后。”
“皇上他幼年能得到您教导是大铭之福,亦是我幸。日后我也会陪着他继续护佑大铭百姓,白头偕老。”
那一日是寒冬正月,但穹顶一改往日的灰蒙蒙,散发出万丈的橙红晚霞,是个喜庆而吉利的好兆头。
算起来,他们于清晨出发,走过完整一日,于黄昏折返。
昭示着这一对少年夫妻,会携手走过完整一生,迎来黄昏迟暮的美满良缘。
***
宁清元年,农历二月初二花神节,黄昏时分,红云漫天。
在魏清宁恢复女儿身后,过人生第一个花神节的当日,京城迎来空前盛况的帝后大婚。
整座京城的各个街巷,都被五颜六色的花朵装点得美不胜收。
而从定北侯府前往宫门的一路,更是用红色丝绸和大红国色牡丹,铺出一条长条宽阔的红妆十里。
沿街两旁,不仅是京城人士,就连河南、辽城、锡城等地受过帝后恩泽的百姓,也不远万里,亲自前来祝贺。
十六擡皇后规制的凤撵,先行擡到太庙。
魏清宁头戴凤冠,一袭拖地的龙凤呈祥正红锦绣凤袍,与晋王拾阶而上,并肩走到祭台上。
“一拜天地。”
“二拜大铭先祖。”
“夫妻对拜。”
礼部尚书亲自主持了登基和封后的加冕仪式,向天下宣读恩旨,呈递册宝和印玺等物。
交接完毕,祭台之下,一望无际的文武百官,纷纷跪地恭贺: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祝愿帝后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祝愿大铭繁荣顺遂,长盛不衰……”
再之后,魏清宁重新坐上凤撵,从正门“丹凤门”正式入住大铭皇宫,于天将暗未暗之前,一路被擡至建章宫主殿。
重新休憩后的建章宫,明亮辉煌却不奢靡。低调的器玉摆件中,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浑然天成的高雅贵气。
在成双成对的喜婆伺候下,魏清宁安坐到寝殿的拔布床上。
她瞧着大红罗帐内,洒满的“枣生桂子”,浅浅一笑,忍不住回忆起晋王此前在晋王府,暗中帮她补上的大婚仪式。
虽然简单,但不失用心。
“娘娘,您可有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魏清宁喜静,待喜婆们说完一连串的吉祥话后,就被打发出去了,只留娇娇一人从旁伺候。
娇娇如今作为建章宫的一等大宫女,像模像样地将里外都打量仔细几遍,而后欣喜跑回寝房,神秘兮兮地问道。
“自然闻到了。”
魏清宁一走进寝殿时,就发觉此处的空气淡雅而芬芳。她此前以为是花神节的缘故,但如今瞧着娇娇这副模样,便知另有惊喜。
此前一个月,晋王以“婚前新婚夫妻不得相见”为由,专程将她送回侯府暂居。现在想来,原是又暗戳戳藏着他的小心思呢。
“别卖关子了,你快些告知于我,省得皇上回头又拿我打趣。”
“因为这里是椒房殿!”
娇娇笑得合不拢嘴,真心替她高兴:“皇上命人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和泥,重新粉刷了墙面。所以这寝殿的墙壁会呈现出一层淡粉色,且散发着淡雅的花香。”
“椒房殿……”
魏清宁会心一笑:“他惯是细心巧思,扶本宫去瞧瞧。”
“那可不是,像娘娘这般的大美人,我要是个男人,亦是想金屋藏椒呢!”
娇娇利落上前,扶着她来到墙边观摩。
岂料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威严质问:“谁要跟朕抢皇后啊?”
娇娇后脊一寒,赶忙嬉笑着插科打诨:“嘿嘿,奴婢是在向娘娘替皇上美言,美言哈……奴婢去唤喜婆来倒酒,倒合卺酒!”
说罢,她脚底抹油,一溜烟地逃之夭夭。
“臣妾见过皇上。”
魏清宁被这小丫头逗笑,只象征性屈了屈膝,然后明眸含笑地问道:“朝臣们都散去了?”
她五官本就精致姣好,今日又被精心打扮,远山黛眉,钿有牡丹妆的细长柳眸,俏鼻朱唇……粉面含笑的小脸美得不可方物。
在融融龙凤烛火的映照下,让晋王一时看痴了眼,早也没心思计较娇娇的大不敬之过。
魏清宁落落大方站在原地,任由他打量。
直到听见喜婆们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晋王方才回神,微醺俊脸展颜一笑:“他们倒是不急着走,难得有此机会灌酒,朕用节后春闱的由头,将他们都打发回去想折子了。”
他走到墙边,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喜欢吗?”
“皇上是说这椒墙么?”她将手指塞进他指缝,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的欢喜。
随后喜婆到来,两人十指相扣回到喜床前,分别接过金镶红玉的合卺酒杯。
举杯前,晋王忽然有一瞬迟疑。
魏清宁不解瞧去。
喜婆们的笑意也僵在脸上,眼皮突突直跳。
怎料下一瞬,晋王瞧着手中酒杯,若有所思道:“喝一次合卺酒,相守一生。那若多喝两杯,是否就能缘定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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