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世(2/2)
苏锦书把八棱镜挂在架子床上,用手拨弄着上头的流苏,心想:“估计是忙昏了头,幸好我没冒冒失失的去打扰。”
两架十二连枝宫灯陆续点亮。
苏锦书瞄了一眼帘子上的影子,发现今夜点灯的竟不是汀芷,而是程嬷嬷。她坐起身,撩开帘子,唤了声:“嬷嬷累了一天怎么还不去歇着。”
程嬷嬷最近不仅只指导她的礼仪规矩,渐渐地,开始接管她的日常起居。
汀芷办事也要以她的意思为重。
这一切的变化沉默又透着和谐,谁也没有对此有异议。
程嬷嬷点上了灯,又收拾了案上乱堆的几本乐谱,道:“皇后娘娘前几日放了话,奴婢从此以后就是郡主身边的人了,郡主将来无论出宫还是嫁人,奴婢寸步不离。”
苏锦书:“啊……这?”
前几日倒是听程嬷嬷讲过,京城里的贵女们一出生,便有好几个嬷嬷跟着。
有管事嬷嬷,有教引嬷嬷,还有奶嬷嬷,其中有一二位最信任的,是要跟姑娘一辈子的,从闺阁倒出嫁,终老一生,都只为这一个主子办事。
正如同宣婆。
她是毓王妃张芝华的奶娘,动乱之时陪着王妃一路出生入死,假如毓王妃有命活着,她如今应当还伺候在身边。
程嬷嬷道:“奴婢既然答应跟了郡主,从此以后便一心一意,永不生二心,郡主可以拿奴婢当自己人看待。”
苏锦书长这么大才有了嬷嬷,其实已经很难亲近了,但这样也很好,日后若是有什么事,不必因感情的掣肘而陷入两难境地。
陆锡入夜时分才从宫里出来。
红拂馆如今是不好去了,他回到清平司武库,盘坐在刀兵之间。
管姝巡视完武库,下到一楼,见他再此,愣了一下,道:“你怎么在这?”
陆锡淡淡的说:“将就一晚。”
管姝心下称奇,果然是有了在乎的人,行事作风也不一样了。
她问:“你见过郡主没有?”
陆锡摇了摇头,他撚着一只松绿的丑荷包,道:“今日听皇上的意思,似乎是不大想同意我俩的婚事。”
管姝挑了挑眉:“我竟不觉得意外……你需要安慰吗?”
陆锡:“倒也不必。”
管姝想了想,还是安慰道:“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要看郡主的意思,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她不嫌弃你呢?”
陆锡:“……你还是把嘴闭上吧,我不用你安慰,我想的很开。”
他把管姝赶出去t了,独坐在屋里,不大想说话,心情也有些阴郁。
他费那么大劲把人从莲沼镇挖出来,一路捧着哄着带回了京城,凭什么说放手就要放手,说让人就要让人。
再说了,让给谁?
陆锡一想到将来,心里就梗得上不来气,搞不好他这一放手,她的未来就是炼狱。
他心下已有决断,哪怕是强求,也要把人拿下。
可……就是不知苏锦书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愿意吗?
苏锦书思来想去,到底没把镜子挂出去。
几日不见,她畏手畏脚了很多。
他万一在忙呢?
他万一不想暴露身份呢?
他不来一定有他的理由吧,我是不是应该懂事一点?
苏锦书在榻上翻来覆去,心里越来越烦,索性一踢被子,呼的一下坐了起来。
“郡主怎么了?”程嬷嬷守在珠帐外,问了一句。
苏锦书想到她是自己人,于是直愣愣问道:“程嬷嬷你觉得陆锡怎样?”
程嬷嬷沉默了一会儿,道:“并非良配。”
苏锦书问:“为何?”
程嬷嬷叹了口气,提灯走进来,道:“首先从家世上,平阴侯世袭罔替,本是天大的恩宠,但终究是个虚名,手中不握实权,位置便有几分尴尬。”
苏锦书思量了一会,道:“他们家倒还真没听说有谁读书好呢。”
程嬷嬷道:“是平阴侯府祖上有训,子孙后世五代之内不得入朝,不得从军。”
苏锦书第一次听说这回事,不解道:“这是为何?”
程嬷嬷嗓音不高,字句却清晰:“平阴侯祖上是平定乱世河山的功臣,那几位先辈太懂为臣之道了,天下初定便自解兵权,功成身退,给子孙留下了这样的训示,以保几代之内荣华不衰。”
苏锦书陷入了沉思。
程嬷嬷知道她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但这事不能说得更直白了,她继续道:“其次,平阴侯家的内宅不好相与,郡主性格单纯直率,会受磋磨的。还有,最重要的是,陆小侯爷的为人……京中人提起他几乎是一片嘘声,郡主年轻,何必用一生去赌。”
程嬷嬷说完这话,屋安静的好长一段时间。
苏锦书道:“在莲沼镇时,他对我说,会让我亲眼见证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信别人嘴里乱传的话。”她站起身勾下了床上的八棱镜,仅穿着里衣,往外跑去,道:“我要见他,现在就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