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2/2)
副台长一看就是爱吃之人,当即剥开一个表演了什么叫狼吞虎咽。
“香!真香!蛋香,酒香,合在一起简直绝了!”
全建林笑呵呵道:“吃这个很补身体的。我们村的女人t坐月子都吃个。”
姜崖:“这个真不错。以后要是游客来参观,肯定有不会喝酒的人,但也可以吃一个辛家酒糟煮蛋,算是换种方式尝一尝辛家好酒了。”
“主要咱们这酒糟可不是现在一些酒厂搞出来的那种一次性酒糟,咱们这是多年老酒糟,味道更浓,更醇。”
几人边吃着酒糟鸡蛋,边往外走。
绕过厂房,来到前院池塘旁。这时迎面走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辛老爷子,旁边站着一位面色不虞的年轻男人。看长相与辛老爷子有几分像,应是他那位在县城定居的儿子。
全建林笑起来,打招呼道:“老掌柜来了啊。哎呀,稀客啊,少东家也来了。”
被全建林戏称为少东家的叫辛建树。他与全建林年龄相仿,四十来岁,看出来他非常不喜欢少东家这个称呼,当即黑着脸说:“老全,给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这么叫我。我跟这破酒厂没有任何关系。”
辛老爷子的脸瞬间火了,他呵斥道:“你要是没事干,回你的县城,过你的小日子去!”
“什么叫我的小日子。你在这破地方能活出什么花来?”辛建树硬着脖子反问。
“你管我过什么日子,反正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辛老爷子学着儿子的话反送给他。
眼瞅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火苗星子都窜起来,旁边人急忙拉架。
“建树,你少说两句,老爷子身体要紧。”
“老爷子,咱们不跟小辈置气。他也是为你好,想接你去县城享清福呢。”
“辛老爷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市电视台的副台长和制片主任。”姜崖赶紧介绍着转移话题。
辛老爷子昨天都接到姜崖通知说今天有贵客参观,虽然他现在还没打定主意,姜崖也是好心,这一点他非常明白,所以一大早就穿上拿得出手的衣服,把头发整治地利利索索来见人。
谁知道家里这个兔崽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乡政府想盘活老酒厂,天不亮就从县城跑回来把他堵在家里吵闹了半天。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辛老爷子尴尬地笑了笑,请一行人去客厅坐坐。
辛建树见来者竟是市电视台副台长,而他在县城发家就是靠图文印刷,若是能搭上这条线,以后他完全可以把店开去市里,然后再攒点钱,在市里买房,若是生意不错,再扩几个门面,若是运气更好,还能去省城开店买房赚钱……反正说死就是不能再回竹坑乡这个破地方。
只不过一瞬,辛建树已经在脑海里描绘了一副美滋滋乐颠颠的发财致富蓝图,见一行人往客厅去,他也像变了个人似的,赶紧喊着全建林去厨房烧水,给贵客上茶。
“哎呀,把我前段时间送我爸的信阳毛尖给贵客们泡上。”
全建林愣了愣,不过随即明白过来。他从小认识辛建树,这小子心眼活,脑子聪明,去县城给人打工学印刷,没几年就自己开了门面,不久后就买了房,轻易不回来。
啥信阳毛尖?!他记得这还是辛老爷子之前的老主顾送的。咋就突然成了这小子送的?
当着客人自然不能反驳,他笑呵呵地说好,去厨房给人大大泡了一大杯。
西河县人喝茶,只爱喝两百公里外的信阳毛尖。不像潮汕人喝功夫茶,小壶泡,小杯喝,这里人招待贵客,都会拿那种倒啤酒的大杯子,半杯茶叶半杯水,浓浓地那么一闷,说得不好听还真像牛饮,可也最爽快。
不一会,几大杯信阳毛尖送到一行人面前。
副台长不愧是副台长,不过是浅浅转了一圈,就精炼地总结了好几点。
一是,老酒厂历史悠久。二是,酿造工艺地道扎实。三是,出精酿高品质。
说到四,他眼波一转,“我们总说中国是白酒之国,很多东西只在历史书上能看到,可在这里,我看到了活生生的酿造技术,步步连环,扎扎实实,又是真材实料,不就是活生生的白酒博物馆吗?”
姜崖可从没跟副台长说过毕建忠这位白酒协会会长提议做博物馆的想法,他不由瞪大眼睛,“您真这认为?”
同样瞪大眼睛的也有辛老爷子。
“那还能有假?”副台长说起他曾经去过俄国一个伏特加酒坊,家族传承好几百年的那种,坐落在浩渺的雪原上,人们可以直观地看到酿酒的过程,一路看过去,眼睁睁看到粮食|精酿的伏特加,那种感受可不是你买了酒坐在家里品尝所能比的。很多人亲自参与到酿酒的过程中去,搅拌原料,蒸馏提取,个个像是为自己酿了一杯专属酒那样高兴。
“不瞒副台长,姜崖跟我提过类似的想法。”不说别的,辛老爷子觉得这几天的日子过得比过去平静甚至有些死寂的日子充实多了。放以前,他肯定想不到自己六十好几的人跑到赊店古镇去参观学习,跑到白酒协会听人家专家品评他酿的酒,还能像现在这样连听市副台长这样的领导给自己讲东西。
“那看来大家想到一块去了。”副台长哈哈大笑起来,“那接下来可是有很多事要做啊。”
说到这里几人都有些沉默。
“我老了,折腾不动了。”辛老爷子说出最大的顾忌。他身体渐弱,唯一的儿子心思压根不在这里,后继无人,哪怕这事情能做成,他还能操心几年?
副台长看向辛建树,又看看辛老爷子。
辛建树急死了,老爹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人家副台长一顿激|情输出,手把手地出主意给他,他倒好一句话把人家的好意给熄灭了。
“爸,您咋老说丧气话?别人想听人家副台长说两句都难如上青天。人家一番好意,咱们可不好辜负了。”
这话锋转的,连辛老爷子都看不懂了。是谁大清早在家里说他没事找事?说他年年赔钱还要养着厂里几个工人是做慈善。现在人都喝茅台五粮液只有他把这破竹坑香当宝贝!还说他老思想,没见识!字字句句都扎在他的心窝上,气得他差点拿扫帚打。
制片主任心里亮堂,怕是这老酒厂的少东家动了别的心思。
“我之前听说你准备把这老酒厂卖给什么人?”
制片主任一副闲聊模样,笑呵呵地看着辛建树。
所有人除了全建林和姜崖都吃了一惊,全都看向他。
辛建树眼波有点闪烁,“哪,哪有的事啊!”
“哦。难道是我听错了?”
“我听说买家是个非常有钱的老板。爷爷辈在竹坑乡跑船,后来不跑船了就去搞汽车运输,在外地发了财,老板就想衣锦还乡,在这里落叶归根。这街上也就你家老酒厂占地面积最大,这老板估计是想推倒重新建大院子吧。”
制片主任嘴上说可能说自己听错了,可他又把买家说得有鼻子有眼,这就不能不让人觉得这事有几分真。
这时候辛老爷子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这儿子心眼多本不是坏事,他把他那里的一亩三分地搞好就行了,咋还惦记起老酒厂来?
“你听谁说的?”辛建树沉着声问。
制片主任当然是听五六兄弟说的,这两个小伙子上次拍摄期间在这街上就溜达来溜达去,连谁家老母猪生多少只猪仔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么大的老酒厂的八卦当然也知道。
大概就是辛建树背着辛老爷子带人过来看过房子,被乡里乡亲们看到,由此传出了闲话来。
辛建树气得半死,他狠狠瞪了眼全建林,“都怪你!”
全建林一脸委屈,转头一看辛老爷子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埋怨,一个错怪他嘴不紧,一个怪他知情不报,他连连摆手,“我就是个干活的!你们是大东家少东家,我哪头都不敢得罪!”
“你这个兔崽子!你想卖这房子只能等我死了!”辛老爷子气得直哆嗦!
辛建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也一脸委屈,“爸,人家大老板真心实意想买,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找到我,我就是带他们来看看!没打算背着你卖!再说买卖不卖的,还得你同意才行啊!”
“不卖!”辛老爷子愤恨道:“就是这房子破了塌了,也不卖!”
他对自己的儿子太了解了,他要是没动这个心思,绝对不会带人来看!
辛建树本想趁着今天这个场合树立个好形象,攀上副台长这条线好以后行事,结果被这个制片主任搅得下不来台。
看来他们电视台内部关系也是错综复杂,不容易插|进去。t
他眼波一转,“我真没想卖。这是祖爷爷留下来的基业,卖就是出卖祖宗!”
这两句话总算说到辛老爷子的心里。
“我之前是孤陋寡闻,格局不够,现在听副台长这么一说,看来咱们辛家老酒厂大有可为!那肯定不能卖,咱们还要趁着有贵人帮助,让咱们酒厂上面冒的烟永远不停!”说着辛建树看向副台长,又特别亲热地笑了笑,还赶紧起身走过去添了些茶水。
“卖只是收一时的快钱!买家要是把房子拿到手里,直接推倒房子,或者打着辛家的旗号卖一些不是咱们老酒厂酿的酒,那砸的可是辛家的牌子!”副台长就事论事,说起自己的见解。
姜崖倒是有耳闻辛老爷子的儿子想卖酒厂,所以他才着急劝说辛老爷子接受白酒协会会长毕建中的提议,走小而精的博物馆模式。
他笑着接话道:“台长说得非常有道理。”
他提及乡产业办已经拟稿明清一条街开发计划,通过维修古建、引入业态、植入运营等方式,使得这条沉寂多年的古街发挥它新时代该有的作用。其中辛家老酒厂是该计划的关键环节之一。他还是那句话,希望辛老爷子能试着接受这些新鲜观点,为辛家老酒厂盘活做出一个领头人该有的样子。
至于辛家老酒厂为什么这么重要,姜崖认为现在这条古街上除了一些民居老宅还有人居住外,很多寺庙会馆都无人修缮,无人供奉,说实在话,大清早经过这里,唯有偶尔冒出来的咳嗽以及烟囱里飘出来的烟表示这里有人居住,其他时候真是安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见。放眼望去,这里全是肉眼可见的萧条。走一圈,也唯有辛家老酒厂还经常人来人往,时时散发着迷人的酒糟味,有一些鲜活气息。再想想,前几天热闹非凡的山歌赛就像是一场热热闹闹的梦,梦醒了人就散了。才过去几天,这条街又恢复了如初的沉寂。
就在这时,有人跑来报信,说外面开来好几辆车,其中有人说他姓毕,想来拜访辛老爷子。
辛老爷子大惊,看向姜崖,姜崖看起来也不知情。
一行人赶紧走出去,迎面看到毕建忠领着一群人朝他们走过来。
狭窄的街上被几辆外地牌照的车一占,仅够给人留下一条勉强走路的通道。姜崖扫过去,这几辆车不乏奥迪奔驰,怕是毕建忠等不及辛老爷子答复,主动带了投资商过来拜访。
“老爷子好,我们又见面了啊。”毕建忠本就说话声音大,一激动说话声音更大了,空旷的街巷因为这几辆车,还有他爽朗豪迈的笑声越发显得拥挤。好多窝在家门口聊天的人纷纷站起来,探出头来,有些更是闲得无聊,直接走过来堵在辛家老酒厂门口看热闹。
辛老爷子还真是没想到毕建忠竟然亲自开车跑来,两百公里的路可不是个短距离。毕建忠介绍这次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位特别喜欢白酒,仰慕辛老爷子的朋友过来一起拜访。
副台长和毕建忠也是熟人,两人竟在异乡遇见,一见面就搂在一起互相调侃了两句,显得关系非常亲密。
辛老爷子赶紧把人往里面引。毕建树一看这群人也是贵客,嘴里不停地说:“哎呀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喜鹊都没叫,咋就来了这么贵客。”
这么一折腾,不到半天时间,连刚从县里办事回来的徐洪福都知道辛老爷子要卖房了。
恰好这时姜崖回来了,徐洪福赶紧一问,姜崖忍不住苦笑道:“这都传的什么八卦?”
徐洪福一愣,“不是?”
这当然不是真的。姜崖斩钉截铁地回答。
等他下午去了金竹村,连宋香巧也追着他问辛老爷子要卖房的事,姜崖瞬间觉得竹坑乡别看电话没几部,但这种来自民间的神秘传播系统那是相当厉害,他这个当事人还没如何,远在五公里外的金竹村人都知道了。
“我还听人说,辛家老爷子嫌弃人家给的少,还磨了好久,对方才多加了五千块,最后才卖两万块。”宋香巧叹气,“老房子是不值钱,现在盖一套两层砖房,也要四五万。”
姜崖听得直摇头。他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结果全乡人都知道了。
这时,宋香巧的婆婆走过来,插话道:“老辛头那个老酒厂不值钱,也就占地大,不然买家可能都看不上。要说街上房子最好卖的就是陈家那院子……”
她口中的陈家大院是古街上保存最好的一处民居。占地千平,三重院落,四面厢房围合,硬山式屋顶错落有致,是典型的中原民居。
姜崖皱起眉头,“辛老爷子可从来没想卖房卖地,他是要准备做大事了。”
宋香巧一听,知道盘活老酒厂这事终于有眉目了。要是以前她肯定会担心,乡里其他地方也搞旅游开发了,会不会影响金竹村和□□洞的生意。现在她思想早就变了,现在竹坑乡就苦于成型的景区也就□□洞、梁家洼溶洞以及香严寺。人家香严寺自成一体,不用做什么宣传,靠着自有的名声就能不缺游客,距离金竹村也特别远,远水接不了近渴。而□□洞、梁家洼溶洞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才能让游客知道,才能吸引游客前来,想发展就显得特别孤掌难鸣。
要是古街也能发展起来那就太好了,古街距离金竹村也就20分钟距离,古街体验加上丹江风情观光,再加上金竹村的农家乐以及溶洞风光,游客想把这几项玩明白,玩透了,快的需要满满一天时间,慢的话也要两天。这样就能把游客留下来,大家伙都能赚到钱。
这些现在不用姜崖给她讲明白,她自己也都清楚。
她激动地拍手掌,“那太好了。咱们乡真的要时来运转,走上康庄大道了啊。”
姜崖也笑起来,“时来运转是安慰人的话。这可是咱们一步一个脚印,累死累活才得到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