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现(2/2)
刑堂与膳堂的大火,卫贺宁是晓得的,本就是该修缮的地方,他们便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尽快抓住判官,如今听此不免诧异。
明白谢云生的意思后,神情和缓了几分,“四方会已被围住,那群贼子跑不出的,外贼擒了后,内贼也逃不掉,四方会定会给谢门主一个交代。”
“怕就怕你们的瓮要缺一个口啊。”谢云生幽幽道。
瓮中捉鼈,瓮有缺口……卢星逸神情微变,“你是说齐昭?”
卫贺宁一听,当即派心腹带一些弟子去查探情况。
这厢事情都有了着落,里头二人的战局也逐渐到了尾声。
自谢云生出现,裴行川便察觉到了,一开始分了点心,导致二人僵持不下。想早点与谢云生见上,他便收了心绪,剑气迅疾,剑势浩荡,很快便分出胜负来。
把那黑衣人擒住时,众人提步走进,卫贺宁上前拉开黑衣人面上的布后愣在原地,其余人亦是惊愕失色。
裴行川亦是难掩愕然,脑海中数道思绪划过,很快平静下来。
谢云生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在江夏的所有记忆纷至沓来,让她面色沉凝,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泛白。
“你才是在江夏勾结狼九的人,狼九被捕入狱,是你放走了他,后来楚王押送狼九回京,也是你放走狼九,并陷害楚王。刘家不过是你的马前卒,姬元溪也是你杀的,越氏宝楼在交州的消息也是你传出的,好一个被贬的失意之人啊,将我们骗的团团转。”
李真知神情冰冷,笑意狠厉,与先前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样子判若两人,“戏要唱好,得搭好台子才是。我本来怎么都寻不见姬元溪,多亏二位助我,不仅将人送到我眼皮子底下,还将越氏宝楼的下落送到我耳朵里。后面的一桩桩事,若是没有二位的配合,是一步都走不下来的。还有那三千金,可帮我们养了不少兵呢。”
然而谢云生神色微凝,几道思绪在脑海中穿梭,一闪而过,隐隐有些奇怪,她却什么都抓不住,只能摇头恢复清明。
一听到这三千金,谢云生便来气,本想着造福江夏百姓,谁知入了贼人的口袋。与其这样,那三千金不如到千机门来,不仅能改善大家的生活,还能分出些来捐给千机山下的穷苦百姓。
“楚王也是个蠢的。”李真知讽笑一声,“丢了银子不知讨,到了洛阳又被一道轻飘飘的圣旨哄的天旋地转,提着刀便去摄政王府抓谋逆之人,抓了裴承亮后还不清醒,宫中来人说是陛下让连夜斩杀,他便乖乖的当夜斩杀,自以为重获圣心,却是一只脚踏入黄泉。”
楚王的恶名已经传遍天下,如今听见这一句,众人神情各异,万千思绪化作一道叹息。
“你是冥罗山人?”
谢云生的突然发问让李真知神情微变,却冷嗤一声,“什么冥罗山人,吾乃当朝官员,官居五品,出自陇西大族,怎会与那些草莽为伍!”
裴行川轻笑一声,擡剑从他腰间勾出一个瓷瓶,往地上一泼,水渍沁进土里,火光一绕再一拿开,水渍有了颜色,浅淡的青色,其上泛着些许流光。
卢星逸望着地上的东西,“与紫衣仙,明松后背上的字一个颜色。”
谢云生道:“这是盈蕖花花汁的颜色。”
卫贺宁神情一变,“盈蕖花乃义渠的国花,花汁因光变色,常被达官显贵用来作画。自义渠灭国之后,这世上便再无盈蕖花了,没想到天下还有盈蕖花,还被他们用来伪作判官的笔迹。”
谢云生道:“这世上还有盈蕖花,就种在冥罗山的百冥谷中。”
裴行川撩起眼帘,凝视着她。
盈蕖花的消息是庄玉恒带来的,可庄玉恒并未说过盈蕖花生长在何地。
而她,竟能精准道出盈蕖花的唯一生长之地。
除非,她去过那个地方。
卢星逸眉头拧起,神情沉重,“那照你这么说,这判官是冥罗山人,而冥罗山人恐就是潜隐在大安的义渠人。”
卫贺宁叹一声,“天下都说冥罗山残暴无德,滥杀无辜,毫无仁心道义,与域外勾结,贩人奴通私货。如今看来不是他们勾结域外,而是他们本就是域外人,灭国之后潜聚至此,恐是有所图谋。”
李真知眸色一沉,眸子中几欲喷火,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却大笑一声,“你们编故事倒是有一手,什么冥罗山,什么义渠人,本官统统不知道。本官来此是受皇后之命,朝廷命官依旨意办事,你们休想诬陷本官,本官若是在此处掉一根毫毛,你们全部都要下狱!”
听着李真知的话,裴行川忽然笑了,“是,你是朝廷命官,旁人无法动你不错,可你滥杀百姓,搅弄江湖风云,动乱人心,这一笔账该如何算?你别告诉我,这一点你也是依旨办事。”
李真知眼帘一搭,却道:“确是如此,本官一切都是依旨办事,绝无旁心。”
听着李真知的话,裴行川笑意愈深,“你的意思是皇后指使你残杀无辜,屠戮江湖豪侠?”
李真知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可他仍是笑着,“是,都是皇后指使。”
末了,他似乎还嫌不够,竟道:“勾结蛮奴族人,也是皇后之意。”
众人神情大变,谁知不过抓个判官,扯出义渠人也就算了,竟把当朝皇后也扯了出来。
即便知晓李真知所言不实,可这一番话下来,无论真相究竟如何,江湖乃至天下怕是都要有一场动乱。
李真知忽然拔剑自刎,众人阻拦不及,只能眼见着他鲜血流干。月光与火光交映,鲜血混着那盈蕖花汁,极艳极美,当是世上最美的色彩,却只能在土中干涸,消亡。
一夜风波,一夜血风凶火在熹光的照耀下散尽,只余叶片上残存的露迹。
客院之中,却无一处平静,昨夜肃杀之气犹在,众人眉宇间俱是沉色。
风卷竹篾,露出静室中几道端坐的身影。
季玉青感慨道:“不曾想过,这杀了姬元溪的判官竟是李真知。”
虽未曾亲历这些事情,可听着昨夜t的动静,元白始还是一阵后怕,想起那两人,又忍不住唏嘘,“紫衣仙跟李真知当真是让人意外,以死做局,前者搅动新昌风云,后者搅动天下风云。”
“是啊。”谢云生低喃一声,“以身做局,明知粗劣却仍为之,因为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快的一条路。”
“李真知一死,几家欢喜几家愁。”裴行川轻笑一声,“那么如今的天下当是赵王当道了。”
裴行川突如其来的一句令众人神情顿时紧绷下来,赵王先是刺杀谢云生,杀害千机门数十弟子,后又买凶杀人,此次擂台上想必也有他的手笔。
一旦赵王掌权,谁知又会怎么对付他们。
消息传到洛阳时,夏明昭气得砸烂了番邦进攻的明珠玉盏。李真知是她的心腹,能听她的旨意去江夏这旁人都不愿去的荒僻之地,她感动非常,将他视作肱股之臣,还将越氏宝楼的事情交给他,不惜顶着朝臣参奏召他回京,加官进爵,谁知她竟被鹰啄了眼!
废掉太子后,朝野对她颇具微词,因为李真知的指控,她苦心经营的一切付之东流,连依附于她的赵王也生了异心,竟拿出她陷害太子的证据来。
而李真知在指控她之后当场自尽,让她百口难辩。
筹谋多年一场空,从青葱少女到如今天下闻名的毒妇,十载光阴,离那个位子,她只差一步,就差一步,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