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机(2/2)
“千式?”张定音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不眠不休练怕是需要三日,但凡慢一点就赶不上金顶论剑了。门主,头一回见你这么在意荣辱。”
谢云生拍着她的肩,笑了笑,“这可是我们千机门头一回举办论剑大会,怎可轻率,去吧。”
张定音点头,却很快拧起眉头,“可是我们都走了,山上只剩下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谢云生无奈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一个人守家守不了啊。”
张定音直说不是,想起那千式,不敢再耽搁,立刻召集弟子出发,弟子们本是诧异,一想这等大事确实不能给门主丢脸,当即背着包袱下了山。
千机门瞬间空了下来,徒留谢云生一人站在山崖上,望着阴沉的天,回想着昨夜那个卦,后背升起无数冷意。
昨夜回到千机门后,她本备了热水准备梳洗,骤然听见神台上一声巨响。
过去看时,师父的牌位斜倒下来,师父常年手持的念珠当着她的面断成两截,南红如天下落下的雹子噼噼啪啪坠在地上。
这是不祥之兆,她强作镇定坐下起了一卦,看着那卦象怔在原地,六冲变六冲,世应无日月合,亦无间爻发动解救,世爻发动入墓,官鬼爻发动化绝,大凶。
幸有一线转机,而她只能走这一条路。
那危机已经包裹她许久,如影随形,而那带来危机的人是旧人。
所有人都离去后,她匆匆下了一次山,再回来时混沌的思绪逐渐开出几道光亮。随着一只信鸽丢下蜡丸,过去不甚清晰的事随着寒风的肆刮逐渐明朗,让她扯唇一笑,笑意苍凉,布满讥诮。
距离益州千里之遥的平州,银装素裹,水落成冰。漫无边际的雪白中,一座山前爬满鲜红,红花开遍冰河,如此绝艳之色,近旁之人却面容肃然,甚至是身形颤抖。
听着冰河里的喊叫,河边之人双手紧捏,垂下眼帘,似是被冻成了冰人。
独有一人安静立在河边,及地的深色斗篷将其紧紧包裹着,不露一丝别色,河边之人望过来,触及那面具之下冰冷的眸光,连忙垂下眼帘,做出恭敬的姿态,却忍不住去看冰河之下的人。
里头的人是他们的同伴,上一刻还是鲜活的生命,如今开作血花,成了神河的祭品。
只因他们犯了一个错,一个本不该他们承担的错。
殿内少见天光,四壁玄青,只有烛火煊盛,将几道斑驳的人影打在赤色地衣上。
“擂台之事,你就平静看着,不去阻止她吗?”
分外和润的声音响起,与这蛮荒凶厉之地格格不入,似是误闯的路人,可无人敢将他当做路人。
冥主一身赤衣盘腿坐在金龙座上,面上银月面具衬得那张脸诡秘异常,露出在外的颜色足以让白玉汗颜。
柳飞音跪在地上,面容沉寂,“右使下的令,属下以为是主人的意思。”
“我的意思?”冥主冷笑了声,深看他许久,拂袖道:“让右使进来。”
深色斗篷带着一身寒气走入,在柳飞音身边落定,无视柳飞音带有怒恨的眼眸,平静道:“谢云生已看穿我们的谋划,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属下只能让紫衣仙上台。”
冥主看着右使,忽然笑了声,“然后呢,损失了我一个冥罗山天字号杀手,还一败涂地。右使,这便是你给我的交代?”
右使道:“主人要入越氏宝楼,属下是未进去,可有一人入了楼,还平安出来。若是我们的人入楼,只怕会困死在里头。”
冥主神色平静,话却让众人一惊,“我本就是要让谢云生入楼,从未将希望放在你们身上。”
柳飞音跟右使面色俱是一变,想起主人在他们临行时的吩咐,逐渐明白过来,原来主人的所有安排都是让他们将她引入胥泰后山,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们能入得越氏宝楼。
柳飞音沉吟道:“也算误打误撞让谢云生入了楼,只是我们冥罗山与她已经交恶,她怎会帮我们做事?”
冥主道:“她本就是我们冥罗山人,该回家了。”
柳飞音怔在原地,一道亮光从脑海中划过,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平静下来。
冥主问:“右使,赵王行动了吗?”
右使诧异擡眼,“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主人,赵王已遣人去往益州,应该会赶在金顶论剑前到达千机门。”
冥主瞥过去一眼,平静道:“好,接下来的事便交给你了,若是再错。”
温和的声音陡然一沉,平和的语调难掩杀意,“你便入神河做祭品吧。”
鸟雀一路南行,冰雪逐渐消融,最后化作漫山青绿,让这天地焕然一新。
谢云生提着一壶酒盘腿坐在山崖上,身边放着一把粗糙的木剑,似是还未开过刃,剑身还有毛边,钝的切草都费劲。
谢长意蹲在她身边,用草棍戳着木剑,戳着戳着戳累了,双腿一曲坐在地上,回头望着幽寂的屋舍,疑惑道:“怎么没人了?”
谢云生灌了一口酒,微张手臂往后一撑,任由清风吹动她的衣衫,平静道:“都走了。”
谢长意皱紧眉头,很是不解:“为什么都走了?”
谢云生没看他,只静静看着绵延不尽的山峦,望那碎云飘摇,瞬息几变,幽幽道:“因为他们要活啊。”
谢长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短胖的小手抓着她的木剑,嫌弃道:“你不是门主吗,大家都说你很厉害,为什么你的剑是把破木头?”
谢云生从他手中抽走剑,长指拂过剑刃,“好东西才不能轻易示人,容易招贼惦记。”
“那这样的好东西还有什么用?”
谢云t生这才看他一眼,“能保住的时候是好东西,保不住的时候便要藏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将东西一直留在手上。”
几只燕雀倏然从林中窜出,分明无风,木叶却四处飘零,让这春色更显凄清。
谢云生瞥了谢长意一眼,“回去玩吧,里头有鼗鼓,还有飞老虎。”
谢长意本是轻嗤一声,听到后面一句提着步子便往大殿里跑,很快没了踪影。
谢云生拿起木剑站起,望着山道上乌泱泱行来的一群人,目光在一辆马车上停住,不禁弯唇笑道:“竟然还有贵人来,我可真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