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鹿梦边(十)(1/2)
蕉鹿梦边(十)
几日之后,春秋代序。
午后时分,风扬游丝,日烘晴昼。祝扬在殿门□□了腰畔的苗刀,问道:“什么事儿,急匆匆地叫孤过来?”
新来的小太监年纪不大,一双机灵狡黠的眼睛,满脸笑意地接了刀,开口道:“您是担心大王的身体罢?您就放心吧,大王身体没有大碍。”
小太监朝着紧闭的雕花漆门看了一眼,“您先在这儿稍等片刻,方才大司马先进去了,似乎是有什么事儿要和您当面商量呢。”
桓胥也在?
祝扬眼眸微凝,若有所思。
他在宫里待了整整十日,蜀君的身体已经差不多痊愈了。祝扬今晨刚刚离宫,谁知还未到府邸大门,春秋代序的口谕就到了。
又是什么急事,桓胥和蜀君要一齐见他?
不知为何,他心中似有种隐约的焦躁笼罩,挥之不去。
祝扬定了定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蛊盅。
园中生机盎然,惠风和畅,一团融融暖意。片刻之后祝扬擡起头,神色如常地微笑道:“有劳了,孤在门口等会儿就好。”
小太监急忙“哎”地应了一声,只见世子爷随性往身后立柱上一倚,抱着双臂阖上了双目。
晴朗日光穿透春秋代序前如纱的烟雾,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眼下淡青若隐若现。小太监擡起头,悄悄打量世子爷。
世子爷今日穿了件靛色的交领长衫,随着他的动作,衣领稍松,隐约露出了肩旁缠绕的一小块米白色布料。
这是......绷带?
小太监愣了下,问道:“殿下,您肩膀受伤了?”
祝扬撩起眼皮,眸光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小太监低下头:“......小人失言。”
世子爷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倏而弯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又咬。”
他脸上笑意更浓,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叹道,“......倒是牙尖嘴利的,这是第几遭了?”
小太监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
祝扬敛去面上的笑意,然而眼中还是划过一丝愉悦。
正在此时,身后殿门忽然响了一声,紧接着吱呀一声推开,传话的小黄门带着一身的药味儿走出来:“世子爷,大王宣您进去。”
......
屋内白纱随风漫卷,祝扬还没走进内间,鼻尖就嗅到了似云如雾的缥缈香气。
脚步转向里间,眼前蓦然一暗。
厅里依然是窗帘半拉,白日里也是昏然一片。
铜制的紫铜香炉置于地面,烟云袅袅,案几上的烛台光芒幽微,如坠雾中,乍一走入,竟让人分不清白昼黑夜。
熏香和药味儿混合在一起,祝扬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他向着上首端坐的蜀君和大司马缓缓下拜。
蜀君声音依旧怏怏的,哑着嗓子让祝扬起来。蜀君病了这些日子,终日卧床,似乎更苍白羸瘦了些。
祝扬开口:“父王身子刚好,应当多见见日光才是。”
蜀君咳嗽两声,又看了旁边的桓胥一眼,没说话。
桓胥高大的身躯随意靠坐在座上,手里把玩着那串佛珠,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了一声。
“孤病了这几日,日常的修行都落下了不少。昨日晚上,镜神道长是给孤新炼了一种丹药,昨晚先服了第一颗,然后需得在昏暗不见日的室内静修三月。”
——那就是说,服用丹药会致人畏光畏声。
祝扬擡眼看了高座上的蜀君一眼。
距离上次服丹中毒不过十日,蜀君就开始再次服用新的丹药了。
最近这些日子,父王服用丹药的频率......好像比往日要更高一些。
“还有三个月,孤......孤就能修成......”
半晌,蜀君神神叨叨地说完,又猛地t俯身咳嗽起来。
祝扬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蜀君蜷缩在王座上的佝偻身影。半晌,待蜀君咳完,才道了一声:“儿臣就提前恭祝父王修成大道了。”
蜀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桓胥悠悠打断了话音:“老夫记得,口谕里是让灵均带着王妃一起来的,怎么就你一个人?”
祝扬擡眸,隔着蒙蒙昏黑对上桓胥的目光,忽然想起了刚到青河城的那个夜晚,他在桓胥府上的长廊里遇见了孤身一人的雪龙。
祝扬分不清,自己看见她的那一刻,心中惊喜多一些,还是担忧和恐慌更多一些。
大司马这样的人,她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请父王和亚父恕罪,”
祝扬长拜下去,道:“这几日儿臣不在府中,王妃操持家事太过辛苦,儿臣便擅作主张,独身前来了。”
“况且夫妻本为一体,父王和亚父有什么要事,就直接和儿臣说罢。”
桓胥挑起眉毛,饶有兴致地盯了祝扬几秒,似乎在斟酌他这话的真假。
半晌,大司马笑道:“新婚燕尔,真是情浓之时,灵均心疼娘子并无不妥,何罪之有?起来罢。”
他目光自上而下驻留在祝扬身上,状似无意地将“情浓”二字咬得极重。
祝扬仍是跪着没动,问道:“不知父王和亚父此番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蜀君还没开口,桓胥撚着佛珠的手指一顿。
“老夫是想转告灵均和王妃一件事。”
桓胥顿了顿,“那日掳走晋国公主的刺客有眉目了。”
-
“第十日了。”
日光逐渐西斜,橙黄色的光辉洒下来,将蕉鹿梦的亭台楼阁都镀上了柔和朦胧的金边。
雪龙坐在院后高台上,怀中抱着琵琶,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整座府邸。
天地为庐,眼前檐舍错落有致,身后山林欲晚,风烟拂过树丛,沙沙响动。
最后一个音翩然落下,雾峤的身影出现在高台边。
“郡主,”雾峤说,“车马已经到街角候着了。”
雪龙将怀中琵琶递给微雨,拍拍裙角站起身来,站在高台边缘,再一次向下望去。
高台背靠后山,平日里除了世子爷,府邸的家臣很少来高台,因而人烟稀少。黄昏时分,这里是整座蕉鹿梦最为安静的地方。
这几日府上对雪龙的看管松了不少,临近晚膳时间,守着高台的家臣和侍卫都三三两两离开了。
雪龙目送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在错落房屋后,手指在衣袖底下一根根攥紧。
她低声唤,“微雨,天色暗下去以后,你换上我的衣裳,回到起居室的桌前坐下,把灯点上。”
“现在,”
雪龙顿了顿,道,“......去把神灵雨拿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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