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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汀花(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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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点小把戏,让你一时半刻施展不开轻功而已。”

祝扬说,“别怕,时效只有几个时辰,等到回家睡上一宿,明日一早就能恢复了。”

祝扬一松开她,雪龙便立刻缩回了车厢最深处。

她微阖上眼,试着按照寻常使用轻功的方法,凝神聚气,让气息在筋脉中流转运行——

根本运行不通!

气息在筋骨脉络运转至某处,就像是被什么强行阻塞了似的,好不容易聚起的一口气登时散了。

轻功乃是运气的集大成者,现在她连最基本的调息都做不到,更别提用轻功了。

她原先还不愿相信,一连试了好几次,轻功没能运行起来,自个儿反而差一点岔了气。

雪龙:“......”

祝灵均,他竟然来真的!

她浓云似的长发乱蓬蓬地垂下来,遮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睁圆的眼睛,怒视着好整以暇的青年。

本就不合身的衣裳皱巴巴的,前襟被扯散,胸膛起伏之间,隐隐约约看见半截锁骨。

有点儿狼狈,却又像一只炸毛的猫。

察觉到祝扬的目光,她在车里蜷起来,抱起两只手臂。做了这些,又犹觉不足,硬生生从挤出一声冷哼。

“......混蛋。”

雪龙咬着后槽牙,实在没忍住,低低刺了他一句,“你对自己的自我评价真是精辟至极,真不愧是世子爷啊。”

“多谢夸奖。”

她说话夹枪带棒,祝扬只装作听不懂,还朝着雪龙微笑了一下,“走吧,我们回家。”

四面八方的帷幔再一次降下,最后一丝微弱的夜光也消失了,连同着祝扬向前走去的脚步声也如隔雾里,听不真切。

前方驾车的位置上传来轻微的动静。雪龙仍然蜷缩在拐角里,慢慢松开抱着的双臂,将手指举到眼前来。

昏昏光线里,她凝视着那枚新添的伤疤。

看了半晌,她倏而闭上眼,手指一根根蜷缩在一起,攥紧成拳。

方才拿薄刃抵着他喉咙的时候,

雪龙咬牙切齿地暗想——方才,就不该心软放过他!

......

逼仄静谧的环境里又只剩下雪龙一个人。

车厢内还残留着祝扬身上的熏的荼蘼花香,混合着车内木质调的白檀熏香,安神宁心的味道将她整个包围起来。

半晌,雪龙缓慢地松开手指,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向后靠在背后的软垫上,任由自己陷在一片柔软之中。

好累。

紧绷的精神稍一卸下,疲惫感便铺天盖地席卷了过来。

她阖上眼,只感觉今天发生的诸般事情好像都不大真实,纷纷乱乱扰动梦帘,而且......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傍晚时分,她还在为自己瞒天过海逃出府邸而沾沾自得。

怎么几个时辰之后,又坐上了回世子府车?

还有突然出现的飞廉卫,今晚被带走的舞姬......

隐约的,似乎有一根穿过迷雾的线,将所有的线索和事件串于一处。

宛若卷轴徐徐展开。

但雪龙此时此刻身心俱疲,也没有心思去细想。

前方传来动静,似乎车旁悬挂的灯盏被人点亮。随即前方传来了拉动缰绳的声响,轮毂转动,马车缓缓前行间,撩得车厢旁悬垂的幔纱四方摇曳。

雪龙凑上前去,悄悄撩开车厢前壁车帘的一角,入目就是世子爷近在咫尺的背影。

姿态放松,脊梁却挺得清直,绣着锦绣云纹的大袖随着马车前行的步伐摇曳。

哪怕是做赶车的活计,世子爷身上那股矜贵自洽的劲儿仍是挥之不去。

雪龙扯扯嘴角,极轻地“哼”了一声。

此刻夜深人静,街角垂柳枝头水露涟涟,城中楼阁间笼上宿雾,不见行人。

周遭万籁俱寂,唯有马车哒哒声,伴随着车上悬挂着的铜铃声,在长街上近了又远去。

偶尔远处传来闷闷的春雷,空气中水汽充盈,惹得人身上也湿漉漉的。

“在看什么?”

冷不丁的,祝扬突然出声。

这人背后好似长了眼睛。

被他发现了,雪龙撇撇嘴,索性放下车帘,又坐了回去。

“世子爷屈尊为我赶车,小人不胜惶恐啊。”雪龙倚回软垫上,问道,“祝扬,你是头一回给别人驾车吗?”

再怎么说,他都是蜀国的储君,哪里有他为旁人做这类活计的道理。

祝扬却迟迟没回话。

雪龙伏在窗沿上,等了许久,都没听到祝扬出声。

大概是车轮声响太大,没听见吧。雪龙没当回事儿,熟悉又绵密的荼蘼花香钻进鼻腔,她打了个哈欠,感觉眼皮有点发沉。

她便阖上眼睛,专心致志地运功调息起来,想试图去找冲破那蛊的方法。

然而要破蜀世子下的蛊,谈何容易。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雪龙不仅没找到解蛊的方法,反而困得七荤八素。

车厢内温暖又安静,她不知什么时候脑袋一歪,就这么靠在软垫上睡着了。

-

天边闷雷响了几遭,终于淅淅沥沥地落起小雨来。

轻纱般的水雾在街道上蔓延开来,茫茫然看不清前路。通幰车却依旧不紧不慢地稳稳行进在长街上,仿佛半点儿不受四周弥漫的水雾影响。

车辙行经之处,溅起朵朵涟漪。

转过几条街道,终于远远看见了世子府邸的大门,两盏琉璃灯悬在屋檐下,在团团浓雾里泛着斑驳微光。

早就过了府上关门的时间了,可今日大门尚留一道缝隙,檐下微光一团,立着两个身影。

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雾峤和君照一人靠着一根立柱,眼底均是淡淡的乌青,抱着双臂打瞌睡的姿势如出一辙。

远远听见马车的声响,两人几乎又是同时惊醒,动作统一地朝着长街尽头看来。

马车慢慢降下速度,尚未停稳,君照就迫不及待迎过t来:“主子,您总算回——”

借着手里的灯火一照,君照看清了祝扬的模样,“哎呦”了一声:“您身上都淋湿了!”

祝扬瞥了他一眼:“小声些。”

饶是车顶上覆着顶棚,可斜雨随风乱卷,祝扬的衣袖已经被打湿了,鬓角处都沾了水汽,正顺着锐利的下颌轮廓一滴滴落在衣衫上。

君照倏而噤声。

身后传来另一道脚步声。

雾峤撑了一把伞,默默走过来,仰头看着祝扬慢慢将车停下。

鼻尖嗅到了什么,雾峤皱了皱眉头,心里微沉。

君照才从鸳鸯楼回来不久,衣衫上的香粉味儿还没散去,此刻祝扬还没下车,他就闻见了与君照身上如出一辙的、更加浓郁的香粉味道。

世子爷,今晚果真去了鸳鸯楼。

今夜君照在起居室发现了微雨假扮的郡主,整个府邸登时乱成了一团。

君照在微雨和他的口中审不出什么,便对着府邸的家臣交代了几句,急匆匆地出门去寻祝扬。

雾峤等了半天,君照和祝扬都没回来。

此时距离雪龙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时辰,按照常理,再想在青河城里找到她,可谓是大海捞针。

雾峤和微雨原本暗自庆幸,直到车夫老杨独自一人回到府上。

他这才知道,今日祝扬竟然也去了鸳鸯楼!

那郡主......

雾峤心中叫苦不叠,忐忑不安地等了大半个晚上,终于等到了匆匆归来的君照。

君照满身香粉,看他的神情一言难尽。

只是抹了把脸,说:“今晚鸳鸯楼出了点事......唉,三言两语讲不清,过一会儿世子爷回来,你亲自问问殿下吧。”

“小人听说,世子您今晚去鸳鸯楼了。”

他犹豫了片刻,咬咬牙,还是问道:“我家郡主......”

祝扬瞥了他一眼,出声打断了他:“你家郡主?”

雾峤声音倏而止了。

祝扬踩着地下积水下了车。

他没撑伞,兀自绕过车厢,动作轻柔地撩起车厢上悬挂的帷幔,半个身子探进车厢内。

他动作顿了顿,先是解下自己的外袍,给车厢里的人披上。

然后,在君照和雾峤的目光之下,祝扬动作轻柔地,将睡着的雪龙抱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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