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汀花(六)(1/2)
碎玉汀花(六)
夜雨霖霖,起居室外的庭院里传来阵阵雨打枝叶声,湿冷的雾气自府后的山林蔓延,雾树相引,烟水泼天。
起居室半掩着门,没点灯,只有乌木檐下悬着一盏松油灯,照亮了檐下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
微雨抱着双膝,独自一人坐在木廊的石阶上。
近来天气回暖,可冷雨落下来,空气中似有似无的寒意还是挥之不去。檐下水珠连成一线,打湿了她衣裙边缘。
微雨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还是有点儿冷啊。
怎么还没人回来?
起居室的窗户大开,潮湿又清新的风灌进来,血腥气已经全然散了。
雾峤还没有回来,郡主也还没有消息。微雨已经很困了,却不敢回去睡,打了个哈欠,睁大了双眼等着。
困顿之中思绪飘忽,她想到今晚君照看到自己震惊到扭曲的表情,又不由地有点儿想笑。
王妃逃走的消息在府邸上传开,众人哗然,一下子乱了套。
彼时微雨站在石阶上,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将各处翻了个底朝天,却哪里都找不到郡主的踪迹。
嘈杂的人声和脚步里,她这个为王妃遮掩的小女侍反而被人晾在了一边。
平心而论,微雨其实很不舍得郡主离开。
她年纪小,从前在王宫当差时吃过不少苦头,直到这些日子和郡主相处下来,才知道主仆之间还能这样相处。
这几天呆在府上,偶尔她也会想问问郡主,一定要走吗?
可是每日看着郡主坐在窗下研究府邸的地形图,计划着离开之后的去向,满面期待的样子,挽留的话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但那个时刻,微雨的目光扫过神色焦急的众家臣,心底竟然浮现出一丝隐秘的窃喜。
......以至于片刻之前,她从雾峤口中听说了“世子爷今晚去了鸳鸯楼”时,着实体会到了一把心情大起大落的感受。
郡主,可千万不要被世子爷发现啊!
雾峤和她说了一声便匆匆走了,起居室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天边春雷闷响,湿漉漉的水汽溢满园中,空气甘冽又微凉,不多时便落下雨来。
微雨又打了个哈欠,强打起精神,仍是坐在檐下忐忑不安地等着。
忽然,庭院入口的小径那边,传来了窸窣的动静,似乎有脚步声踩在水洼里,水花飞溅。
有人来了!
微雨“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有点儿紧张地伸头望过去。
脚步声穿过小径旁的枝叶树林,没等多长时间,有一团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庭院的入口处。
檐下灯火如豆,在夜雨风里摇摇欲坠,看不清来人的脸。
微雨眯起眼睛,直到来人走近,终于看真切了走过来的人影。
世子爷没有撑伞,发梢和长袍都被雨水淋透了,水珠正顺着脸侧一滴滴落下,又顺着脖颈消失在衣襟深处。
他怀里稳稳抱着个少女。
那少女身上盖着一件外袍,大半张脸隐在衣袍底下,只露出几缕乌黑的长发,倚在世子爷怀里,没什么动静,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雨水润湿祝扬的眉眼,本就俊秀的面容更显秾丽。
然而世子爷平时衣着服饰无不精致,此刻对比起来,就显得有些狼狈,微雨看着他,无端想起了被打湿羽毛的孔雀。
他怀里的少女却被好端端地护在衣袍之下,不沾半片风雨。
然而,哪怕只露出几根头发,也不妨碍微雨一眼认出——这不就是她家郡主么?
......果然还是被世子爷抓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小女侍轻轻地“啊”了一声,铺天盖地的失落感像是今晚的风雨,凉凉地漫上心头。
微雨吸了吸鼻子,感觉眼眶有点儿发酸。
郡主哭没哭她不清楚,她倒是要掉泪了。
比起私心想要郡主留下来,她果然还是更加希望郡主得偿所愿啊。
然而,还没等她落下两滴眼泪,祝扬已经几步走到了木檐底下,来到微雨的身边。
“......”
微雨又把眼泪憋了回去,默默往旁边退了几步,给他让出路。
祝扬脚步很轻,踏上台阶的时候带起一阵潮湿而纤柔的风。只是经过微雨的时候侧脸看了她一眼,脚步微微一顿。
这是微雨第一次单独见世子,被他瞥了这么一眼,心中难免有点发怵。
她慢吞吞地挪动脚步走近,擡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拜下去恭敬地行礼:“……小人见过殿下。”
祝扬垂眸望她,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你就是微雨?”
山川落雨,水滴打在起居室窗外的山茶花上,大红的花朵落了满地。支离的花瓣又被夜风吹至石阶上,尽数落在祝扬脚下。
暗香缕缕浮动,瞬间弥漫开来。
微雨愣了一下,傻傻地开口:“是......殿下怎么知道的?”
祝扬空不出手,便擡了擡下颌:“你的衣裳,是她让你换上的吧。”
天色黑透,廊下更是昏昏然,微雨看不清祝扬的神情,也猜不透祝扬话里的情绪。
她连忙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灰蓝直领对襟襦衫,水红色的雪缎破裙,早在今晚同君照拉拉扯扯时便已皱了。方才在台阶上坐着时,又沾了雨水和灰尘,裙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脏兮兮的。
这是雪龙离开之前,特意让她换上的。
世子爷......这是在怪她弄脏了王妃的衣裳?
世子心,海底针。祝扬不明说,微雨也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得复又拜下去,脑袋埋得低低的:“小人知罪。”
“孤没说要治你的罪,”
祝扬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既然你自己说‘知罪’,那你便说说......”
“——你别为难她。”
祝扬的话还没说完,被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祝扬,你放我下来。”
微雨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擡起头来:“郡主!”
雪龙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眼睛里盈盈的水雾还没散去,声音还带了点儿沙哑。
她看了地上的微雨一眼,又看一眼祝扬,弯眉微蹙:“这身衣服是我让她换上的,若是要罚,不如把我这个做主子的带上吧。”
说着,就要掀开身上衣袍,从祝扬怀里挣下来。
脚还没沾到地,又被祝扬搂紧了腰,箍回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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