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人(二)(1/2)
明月照人(二)
祝扬垂头看她,沉默不言。
可眼底的惊艳却压不住。
雪龙兀自抱怨完,没听见祝扬的回话,于是擡起头看他,“怎么不说话?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祝扬摇摇头:“不是。”
他目光定在她发簪晃动的流苏上,眼底光斑荡漾。祝扬张了张嘴,又像是一瞬失语,顿了顿才低声道:“......从来没见你穿过这身衣裳。”
他垂下眼,“实在是......太美了。”
她在远离皇城的高山江水边长大,总是嫌那些高门贵女的衣裳首饰太过麻烦,哪怕成了王妃,平日里的衣裙也是随意的。
祝扬认识她以来,除了大婚那日,就再也没见过雪龙披戴绮绣。
自打第一眼见到她,祝扬就知道,她从来不是美丽却柔弱的菟丝花。
但此时此刻,他看着她花瓣般绽开的裙摆,忽然觉得,这般贵重的礼裙,实在是太衬她不过。
像是绽放的红山茶。
雪龙耳畔微热,连忙哼了一声,略有点别扭地撇开眼去。
她伸手拨弄了一下发髻旁的发簪,叹道:“......你是不知道,这发髻加上金玉首饰到底有多重。”
......成亲那日的新娘发髻,都没这么沉重。
“咱们赶快走罢?”
雪龙扯了扯他衣角,“早些回去,我也好将这些饰品都卸了。”
祝扬“嗯”了一声,转头向着宫门口的两个守卫示意,然后便领着雪龙步入那道王宫大门。
御道两侧尽是高墙,擡头向两侧望去,沉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人走在道上,宛如威光下的草芥一般渺小。
祝扬偏头看了雪龙一眼,知她衣裙繁复行走不便,便有意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
走过一段路,忽的迎面遇见一群列队而行的宫女太监。
那一队的宫人们路过祝扬和雪龙时,纷纷驻足让道,对着二人躬身行礼。
“......”
雪龙有些不习惯,犹豫片刻,脚步往旁边移了移,想要去扶那些宫人:“不必多礼。”
谁知她脚步刚动,离她最近的小黄门竟双膝一软,啪嗒一声,深深伏倒在地。
雪龙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下一秒便被祝扬一把攥住,不容置喙地将她拽走。
走出老长一段,她仍是有些不放心地想要回头看:“那些人......”
“不要回头看,也不要去扶。”
祝扬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什么感情,“你越是想要去表现出‘关切’,他们反而会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吓着。这就是王宫里的道理。”
说着,他t看了雪龙一眼,“在那些宫人眼中,你是主子罢了。”
雪龙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两人一路无话地穿过长街,身边的景致倏而变换,无数黑白翘檐的楼阁映入眼帘,笼罩在若隐若现的烟雾之中。
宫殿楼阁之间,偶尔有穿着素色道袍的道士穿行而过。
有个穿着靛蓝道袍的年轻道人经过两人身边,只是脚步一顿,向着祝扬和雪龙躬身行了个礼。
不知是不是错觉,雪龙似乎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酒气。
礼罢,也没再管世子和王妃,自顾自直起身,拖着步子走远了。
雪龙目送着那道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边走。”
祝扬扯了扯她的袖子,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哦,王宫里修行的道士罢了。”
雪龙环顾着四周宛如道观的殿宇,问道:“宫中有很多道士么?”
“嗯。”
祝扬道:“......最近有位新的道长入宫布道,带了不少弟子来。”
雪龙点点头,没再发问。
祝扬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微微抽动了下。
转过一条蜿蜒长廊,山后清凉的微风徐徐吹来,春秋代序岿然建于山前。殿前的巨大香炉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摇晃着消失在半空中。
清烟的味道和若有若无的草药味儿交织在一起。
门口小太监早就得了通传,在门口候了半天。见了两人,赶紧堆起了满面的笑意,对着世子和王妃行了大礼,又忙不叠钻进屋里通传。
“大王近日病着,晨间喝了药便乏得很,刚刚和大司马说了几句话,正打算睡下呢。”
片刻之后,殿门打开一条缝隙,小太监蹑手蹑脚地阖上门,小跑着回到祝扬和雪龙跟前,回禀道。
“不过,大王听说王妃也来了,想见王妃一面。”
......
蜀君略佝偻着身子,怏怏地靠在上座,忽然用衣袖遮面,重重的咳嗽声回荡在整个殿内。
大概是上一回服丹中毒时伤了根本,这些日子来,蜀君总是感觉身体疲乏,精神也大不如前。
春日里天气温暖,但每每落雨变天,哪怕挨着了半点儿冷风,蜀君便会犯起风寒来。
眼瞧着身子骨一日弱过一日,蜀君炼丹修行倒是更加勤快了。
这些日子,几乎是完全舍了朝政,每日大半时候都和那位镜神道长论道清谈,近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宫人去请示大司马,可桓胥只是传了话回来——“大王这是得道在即,老夫也不宜去打扰啊”。
大司马撒手不管,御医们也不敢多说什么。果不其然,前几夜的那一场冷雨一浇,蜀君便又病倒了。
这一遭,他咳了血。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直到今日一早,他才能勉强借着宫人的搀扶下了榻。
忽然,只听外殿传来吱呀一声响,随即有两道脚步声在殿中响起。
蜀君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是被那阵动静所惊动,终于恢复了一线清明。
他勉力将涌至喉头的一阵腥甜压了下去,徒劳地试着挺直了腰背。
坐在一边的桓胥道:“是灵均和王妃到了。”
话音刚落,重重的帷幔被撩起,有一对青年男女绕过外间,缓缓走到堂下。
雪龙擡起头,一眼先看见了端坐在上、姿态懒散随意的桓胥。
殿内门窗紧闭,亦没有点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线日光从窗棂的缝隙里偷钻进屋内。
那一缕微光之下,大司马宽大的袖袍铺陈逶迤,衣袖上的金线泛着粼粼幽光,仿佛腾云驾雾的龙。
而桓胥的身边,整个内殿的正中王座上,则是个瘦削枯槁的男人。
雪龙心中略微惊讶。
算算蜀君的年纪,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了,但也远不至于衰老至此啊。
此时王座上坐着的人,几乎完全是个老态龙钟的病人了。
与身旁侧位的桓胥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雪龙用余光瞥了一眼,看见祝扬一撩衣摆,规规矩矩地拜下去,行了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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