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花(一)(1/2)
铜花(一)
自从那日回到府上,雪龙一连好几天没见着祝扬的面。
每天清早雪龙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榻早已经凉了个彻底,而每晚她睡下时,祝扬也是迟迟见不到人影。
若不是某日黄昏时,她散步时恰好走到了府后的观景台,恰好瞥见那两座远离屋舍的小楼里亮着灯,雪龙几乎以为祝扬这些日子根本不在府里。
沈行藏的拜帖是家臣私下送到祝扬手上的。
说是“清谈会”,沈小爷却欲盖弥彰地给祝扬留了张字条,让他千万保密,尤其不要叫王妃察觉到什么。
这封拜帖连着字条,被祝扬差人原封不动地送到了雪龙手上。
雪龙手里摸索着拜帖的纸张,犹豫着问前来送信的家臣:“祝扬怎么样了?”
“殿下说让您不用担心。”
家臣口风甚严,只是宽慰她说:“您就好好养精蓄锐,等着和殿下一起赴宴吧。”
这几日青河城天气渐暖,吹拂过园子的风里裹上了滚滚的热浪。园林中传出第一声蝉鸣,府邸里的女侍来来往往,皆换上了轻薄的轻纱罗裙。
各类花树竞相绽开,蜂蝶飞舞之间,暖融的晚风熏人愈醉。
赴宴的前一日晚,临近深夜。雪龙熄了屋中灯火,只留床边一盏烛台,正要卸妆更衣,起居室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了、
她回过头,视线穿过舞动的纱幔,看见了有个高大的人影悄悄阖上了大门,蹑手蹑脚往房间里走。
祝扬拨开垂幔,看见妆台边坐着的雪龙,愣了一愣:“......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他走近时,身上的荼蘼花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混合在一起的熏人香气。
雪龙搁下梳子,一言不发地看着祝扬走到自己身边。
待到祝扬走到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时,雪龙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祝扬的手腕。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撩开他的衣袖,飞快地往祝扬的小臂上瞥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雪龙手指微顿。
祝扬的小臂上的细小的伤痕和小孔比前几日翻了一番,其中有些刚刚接了痂,落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不是她的错觉。
雪龙兀自怔愣,手上的力道不自觉一松。祝扬便趁着这个空隙,将自己的手腕从她手里抽了出去。
“......”
手中一空,雪龙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擡起头看着祝扬,眼中神情有点复杂。
还带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审视。
屋内灯火昏暗跳动,半开的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借着着幽暗的光线,她细细打量着祝扬的脸。
明明几日不见,祝扬肉眼可见地清瘦了不些。虽说世子爷衣着容貌仍是一如既往的华贵,可眼底淡淡的青色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这是......多少天没好好休息了?
雪龙抿了抿唇,刚准备开口,却被祝扬抢了先:“你瞧这个。”
她有点疑惑地看着他,祝扬冲着雪龙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那枚铜制的蛊盅,在手心里向上一抛。
金属的光芒在半空中一线而过,又被祝扬稳稳收回手里。
祝扬复又将蛊盅收进衣袖里,眼角一弯。
雪龙却没笑,只是微微蹙着眉头,坐着仰头看着他。
“这几天,在自己身上试了不少次蛊吧?”她没接祝扬的话,指了指祝扬的衣袖处,哼了一声,“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祝扬眨了眨眼,一时词穷。
难得见世子爷吃瘪,雪龙顿时来了兴致。她刚准备继续说什么,祝扬却忽然撤开了脚步。
世子爷大步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这几日没睡好,娘子,为夫就先睡了啊。”
脚步溜得飞快。
“......喂!”
雪龙坐在原地呆住了,直到床榻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才如梦初醒地追过去,“祝灵均!”
待到看见床榻上的情景,雪龙倏而止住了话音。
祝扬已经躺在了床上,安静地阖上了眼睛,就连呼吸也放轻了。
床边的烛台微光跳动着照在祝扬脸上,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块颤动的阴影,此刻闭上了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显出几分疲态来。
雪龙站在床榻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床榻上的被褥扯到祝扬身上。
她正欲去剪床榻边的烛台,忽然从起居室的门口传来了几声很轻的叩门声。
四下皆静,这几声回荡在空旷的夜色里,听得格外明显。雪龙剪烛台的手略一顿,有些疑惑地走去开门。
大门一打开,君照探头探脑的脑袋出现在门口。
见到已经卸了环钗脂粉的雪龙,门外的青年吓了一跳,忙不叠对着雪龙行了个礼。
雪龙一只手搭在门上,“公子来的不巧,祝扬刚刚睡下。”
君照挠挠脑袋,道:“小人没什么事......就是来瞧瞧,殿下是已经回来了么?”
雪龙点点头,有点惊讶:“他没有告诉你么?”
对面的人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苦下一张脸,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娘娘您是不知道啊。”君照往门槛上一倚,叹了一口气,“......世子爷大概有三天没有阖眼了。”
雪龙蹙起眉,按在门上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怎么回事?”
“前两天,女侍一大早端着托盘去给殿下送早膳,却发现殿下连前一天的晚膳都没有用,托盘还好端端地摆在门口呢。”
君照压低了声音,“殿下寻常时候不让旁人进楼,女侍生怕殿下出事,破例推门一瞧,您猜怎么着?殿下前一晚不知试了什么蛊,在屋里晕倒了!”
雪龙呼吸一滞,搭在门框上的手指猛然用力,指节都微微泛白。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对她闭口不谈!
......祝灵均,混蛋!
屋内和长廊里黑黢黢的,君照没注意到她的反应,继续说:“当时小人可是吓坏了,幸好郎中来瞧了说是没有大碍,否则......”
青年说到这儿,露出了个后怕的表情。
雪龙站在门口,半晌没出声。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调倏而沉下去:“这么大的事,府上怎么没人来通传我?”
“......”
君照心头蓦然一跳,这才发现雪龙脸上的神情不大对劲。
他自打几个月前在接亲的路上认识雪龙,雪龙大多数时候都挂着亲t和的笑,几乎没见她露过怒容。
这次她声音虽然和平日无异,但语气里却明显压抑着什么情绪,饶是君照再迟钝,也不可能感受不到。
“王妃恕罪。”
他正了脸色,拱手深深一拜,这才开口:“只是那日殿下醒来,和小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今日发生的一切,禁止透露给王妃半个字’......小人不敢不从命啊。”
君照顿了顿,悄悄看了雪龙一眼。王妃的脸色仍然不大好看,但似乎比刚才微缓和了些。
“娘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殿下不想让您担心。”
面前的少女半晌没有回话,只是将原先扒在门上的那只手慢慢垂落回身旁。
“嗯,我知道了。”
片刻之后,她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如常,“公子这几日守着殿下,也辛苦你了,今晚早些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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