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授魂与(五)(2/2)
雪龙盯着这行小字,半天没有说话。
像是蓦然间拨云见日,有个主意缓缓攀上她心头。只是过于冒险,而且......代价略大了些。
“我批完文牒了。”忽然,桌案对面传来祝扬的声音,随即是墨笔被搁在架上的啪嗒一声。
雪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见祝扬将一沓写满了字的公文推到一边,擡起眼来看她:“方才不是说,要我陪你下棋?”
“哦。”
雪龙看着祝扬起身去取棋盘的背影,眸光微动。
然而,即便代价太大,她现在别无他法,只不得不铤而走险,赌上一把。雪龙在心里权衡道,还有什么能比眼下的自由更加宝贵的吗?
更何况,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耽搁不起。
“祝扬。”
她像是终于打定了主意,忽然在他背后喊住他,“我有件东西想要,你能帮我取来吗?”
——她需要有个法子,
让祝扬相信自己是存心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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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
祝扬向后靠坐在椅背上,放松了身体,眉心皱起来,“她怎么会突然开始做这个?”
来禀的家臣跪在祝扬面前,闻言脊背一僵,半晌才犹豫道:“大t概是......山中日久无聊,王妃心中闷乏罢?”
“她都雕些什么?”
家臣陷入长久的沉默,道:“小人不知。”
“不过王妃做木雕,好像不大愿意让我们看见。”
家臣思索了一阵,道,“小人上一次去给王妃送午膳时,好像见到娘娘突然把什么东西收了起来。小人留了个心,似乎是个什么能转动的小玩意儿......”
祝扬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抱臂坐着。
衙门外的天空阴沉沉的,空气闷热又潮湿。暗沉的乌云遮天蔽日,一阵急促的风穿堂吹过,哗啦啦地吹乱了桌案上搁着的文书。
远处响起沉闷的雷声。
家臣正欲开口,祝扬却忽的将桌上七零八落的纸张笼好,镇纸压上去的力道微大了些,在安静的堂下发出“咣当”一声。
堂下寂静,这声响便显得格外惊心。
随之而来的,便是祝扬一声冷笑。
家臣低下头去,倏而意识到,世子爷好像心情不佳。
良久,祝扬揉了揉眉心,声线已经恢复如常,然而眉目间的冷峻阴沉却还没散去。
“孤知道了。”
祝扬淡声道,“你先回去,别让她知道你今天来找过孤。”
......
今夜祝扬回来的似乎有些晚。
雪龙坐在窗下,眼见着眼前的一方天色慢慢黯淡下去。一直到最后一丝天光也消失于天际,行宫门口点起了纱灯,山道上才远远响起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
雪龙摆弄着木刻刀的手指微微一顿,险些失了力道,差点儿划破了自己的手。她堪堪擡起一只手,听见了自己狂跳的心跳。
她深吸一口气,凝神听着屋外的动静。
祝扬翻身下马。
祝扬和接应的女侍说了什么。
祝扬迈步朝着屋门口走来,一步、两步......
手掌中的木雕被雪龙攥紧,硌在手心里留下一道红痕。雪龙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就在祝扬推开房门,朝着她所坐的桌案看过来的一刹那——
雪龙手中的东西被灯火照亮,像是来不及收起,在祝扬眼前一晃而过。下一秒便被她收进了衣袖里。
做完这一切,雪龙擡起头来,挤出一个有些不自然地微笑:“祝扬......”
话还没说完,身边掀动一阵凉风,祝扬面色冷沉如冰雪,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不发一言地掐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雪龙拎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再控制力道。
雪龙的腕骨被他捏在手中,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眶都在泛红。
随着他的动作,雪龙的衣袖掀动一下,“啪嗒”一声,一只小巧的木雕鸟掉在地上。
两人的目光霎时凝在地上,雪龙挣了几下:“等等——”
然而她整个人都被祝扬钳着,根本动弹不得。祝扬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弯腰将那只木雕捡了起来,捉在手中。
木雕大概还只是个半成品,榫卯连接处都留着空隙,方才一摔,直接掉出了一个小小的夹层。祝扬轻轻一拽,便露出了夹层里写好的纸条。
从前西泠军驻扎点春江畔时,便是以这种木雕的小玩意儿传递军报。西泠军覆灭之后,这种木雕的方法几乎绝迹......但雪龙自小跟着西泠军长大,对这种木雕手艺不可谓不熟悉。
祝扬冷笑一声:“我真是小瞧你了。”
拆开纸条一看,祝扬一眼便看见了开头的称谓——“典军”。
这是她写给雾峤的求救信。
祝扬没再看下去,而是将目光移向了雪龙:“这次打算怎么狡辩?”
雪龙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良久才放软了语气,像是在哀求他:“祝扬,你攥疼我了。”
“是么?”
祝扬瞥了她一眼,紧接着一股力道袭来,雪龙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回过神时已经被祝扬扛上了肩膀,朝着榻边走去。
在祝扬看不见的背后,雪龙飞速地收敛起脸上害怕的表情,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其实她的这个计划漏洞很多,放在寻常时候,祝扬未必就会被她瞒过。
但雪龙发现,一旦事情涉及到她的逃跑,
祝灵均,就像是毛头小子似的,什么也顾及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