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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心(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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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中宵收了针,对祝扬说:“过来。”

祝扬拢了拢衣裳,跟在陆中宵身后下了榻,掀开帘子走出房间。路过一间半沿着门的屋子时,祝扬忽然脚步一顿。

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动静,蹑手蹑脚地将那道门缝拉开了些,往屋里看去。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从窗外浅薄的一层夜光照在屋里。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美人榻,夜色薄薄地洒在榻上人的身影上,像是织了一层霜色的白练。

雪龙背对着他侧躺着,像是累极了,对他的动作毫无察觉。祝扬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悄悄将门阖上,离开了房门。

祝扬跟上去,然后才发现陆中宵并没有走远,而是停在前厅,安静地看着那张悬挂在墙面上的长幅卷轴。

祝扬走过去,在陆中宵身后两步处停下脚步,顺着陆中宵手中灯台的光线看过去,说:“老师快要画完了啊。”

工笔勾勒的青绿山水跃然于纸上,高山大川之间,点春江波澜滚滚,水t石潺潺,三千春色风露殊绝,只是仔细看向画面中的楼船渡口和其间人物,才能发现其间暗藏的玄机。

楼船上凭栏倚望的年轻女郎、怀抱药箱神色匆匆的郎中、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家臣;画面再一转,家臣暗地里将一切盘托而出,而郎中很快迷失在重重山雾之中,走投无路之际,计划很快败露。

画面的一角,婴孩化作刀下亡魂,女郎无声地哭倒在地。而在她身后,初春的山花开得烂漫,漫山遍野的生机盎然,只有婴孩身边开满了一簇簇殷红的彼岸花。

陆中宵看向画面最下角的最后一块空白,良久才说:“不,还差最后一笔。”

祝扬问:“老师现在要添上么?”

陆中宵摇摇头:“还没有到时候。”

“这幅画画了这么多年,总算要落下最后一笔了啊。”

灯火之下,画卷上的蜀青山河朦胧又静美,陆中宵后退半步,和祝扬并肩站着,忽然听见祝扬问道:“老师这最后一笔,打算什么时候画上?”

陆中宵笑了笑,“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他走到画卷前,拿起卷轴前笔架上的那只狼毫笔,递到祝扬手里。

“最后一笔,是应该由你亲自添上了。”陆中宵说。

......

雪龙打了个哈欠,被窗外的鸟鸣声扰了清梦,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她还没醒透,正欲翻个身继续睡,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后知后觉涌入脑海中,雪龙浑身一个激灵,登时清醒了。

她不是应该守着祝扬的情况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祝扬怎么样了?醒过来了么?

雪龙猛地翻身坐起,就要匆忙下榻,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躺了个人,下榻时不小心绊了一跤,狼狈地摔在了那人身上。

她“嘶”了一声,正要起身,那人忽然伸出一只手臂,将她一把按回了枕上。

“还早。”祝扬双眼都没睁开,拍了拍她的后背,“再躺一会儿罢。”

雪龙听见他的声音,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又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祝扬的脸,愈发迷糊起来。

“我在做梦?”她疑惑道。

祝扬睁开眼,无奈地看着她:“你自然不是在做梦啊。”

雪龙伸出一只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却又在即将碰到他的脸时倏而停在了半空,一眨不眨地盯着祝扬看。

祝扬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好啦,我就在这里,放心了吗?”

身边的人眼睫颤了颤,缓缓地点了点头。雪龙回过神来,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我......”

那天晚上,在宫门口,她和君照两个人把血肉模糊的祝扬扛上马,她骑着马,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冲出青河城,往晏坐山跑。祝扬的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雪龙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血把她的衣裳都浸湿了。

想到这里,她愈发来气,哼了一声就要转过身去,没成想祝扬一把扣住了她的腰肢,把她整个人都严丝合缝地揽进了怀抱里。

“对不起。”祝扬在她耳边小声说。

“对不起没有用。”雪龙脑袋埋在他胸膛上,害怕碰到他的伤口,微微侧着头,声音都闷闷的,“我知道的,那天晚上你进宫时就做好了准备,你这么做,是为了逼大司马先对你动手。”

“而且我猜,”雪龙说,“大王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祝扬愣了愣,干脆地承认了:“是。”

他笑了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本来就是弥留的人了,我这么做,也不过是推波助澜一把——毕竟,宫里让我去的时候,可是说让我去见最后一面啊。”

雪龙问:“所以,山下现在怎么样了?”

祝扬思索了片刻,“怎么说呢,”

“青河城里,现在已经没有了国君了。”祝扬声音轻松,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大王是我亲手了结的,这国君之位,肯定不会让我来坐。这几日桓胥和沈行藏怕是要忙坏了。”

雪龙意识到了什么:“你是在等什么?”

“我在等他们来亲自找我。”祝扬笑道,“不过这个日子应该很快了,在那之前,就让我们躲在这山上,偷闲几个日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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