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酪（二）（1/2）

梅花酪（二）

霎时间,长明殿中众人的目光全都直直看向朱嶙。

他笑声越发深厚，整个人面色红润，步履矫健,带着瘸腿仍是脚下生风,宽大的宰相官袍从殿阶一层一层拾级而过，鹰似的眼绕过殿中的每一个人。

直到义净面前。

他的眼神这才落了下去，笑声渐收,人也已经走进了大殿之中。

朱嶙朝高堂之上的元宁帝拱了拱手,自行略去了跪拜的仪式,“陛下。”

元宁帝吐出口气,擡了擡手,“老师,这段日子您辛苦了。”

宋韵闻言看了眼底下这大半个月又饿又累而面黄肌瘦的军兵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至极地盯着朱嶙炯炯有神的眼睛。

像是感念般，朱璘似笑非笑的眼也正好看了过来,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会了好一会。

宋韵率先移开了眼。

就连她这种素来英勇胆大的，也会下意识地躲闪朱璘森寒莫名的眼神。

她本以为,对方会揪住他们坐在皇帝身边席位一事下刀子，谁知，朱璘听完元宁帝一句“辛苦”的表面话,竟然开怀了笑了笑，朝义净拱拱手,直接在一旁空缺的位置上坐下。

身旁是禁军教头，往日里威风凛凛,却还是没控制住，握着木箸的手一抖,头埋进了臂间。

谢玉敲便是这么冷眼旁观了这一遭。

平日里她几乎是跟随着朱璘的步伐，对他这种看似不经意，实则气势压人的做派早已习惯，比起这个，她更担心——

隐藏在对面几十个禁军队伍里的宋云遏和林空。

他们这一日定当难熬。

从入京都开始，先是回到从前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再是遇上故人，还有这不找自来的、彻底摧毁了永安军和北漠的仇人。

朱嶙实在太过嚣张狂妄。

谢玉敲不敢看过去，生怕怕一眼露馅，又害怕朱璘狡诈多疑的性格会看出什么端倪。

好在，朱璘落座之后，便没怎么擡眼，宫宴还在继续，他便沉默着，悠哉游哉地吃着桌上的宴食。

半句贵安未提，半声谢玉敲和宋韵逾矩的话未出。

可不知为何，谢玉敲开始感觉到心慌。

这种惶然，令她不由自主想起武康十九年清帝的寿宴。那一日细雨压城，她救了跋扈公主脚下的李鸢，却没能换回宋云遏被封往北漠的事实。

那时候的朱璘也是如此，看着寡淡，实则控制了尚为安灵王的元宁帝，做好了尽数的安排。

那日的朱璘，和今日这般若有所思又成竹在胸的模样，实在是太像了。

这般想着，谢玉敲抿了抿嘴，目光直直看向朱璘。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看似停在半空，又似有若无地飘向对面的军兵们，谢玉敲指尖又开始渗出细汗，腕骨的桃花株发热。

她张了张嘴，正想喊“宰相”，朱璘却是忽然重重地放下箸子，官袍一掀，人便起了身，再度回到大殿中央。

这一回，他倒是没和一开始入殿时那般随便，而是直接跪拜了下去，朝高座上的元宁帝叩首。

“陛下！”

朱璘声音沉稳有力，惊醒了原本就有些跑神的众人。

元宁帝连忙起身，三两步从高座上下来，扶起恩师，“老师快快请起。”

朱璘却是不肯，就着元宁帝扶着自己右手臂弯的姿势，半擡起身，继续道：“陛下，臣先前的提议，还望您三思啊！”

元宁帝眉一皱，揿住朱璘的手掌微微发力，“宰相，此事待朝堂之上再说，今日是款待宴，不提政事。”

朱璘仍是不依。

他又再度弯下身，声音里带着点急切：“陛下，难得今日义净僧师在此，此事真不能再拖了！”

一直置身事外的义净听见朱璘提了自己的名号，蓦地睁开了眼。

他的眼里有失望，沉重地压向跪在地的人，却没有答话。

宋韵不耐，看着朱璘的样子，嫌弃地出声问道：“宰相到底所为何事？”

朱璘唇翕动，看向面前的元宁帝，见他瞥过眼不肯看自己，便借着腕力撑着从地上起身，又恢复了方才庄重威严的模样。

他后退了几步，微微躬身，“为的是和亲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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