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酪(十七)(2/2)
往事便算过去了。
谢玉敲手心握了握冰凉的耳坠,隐去眸中淡淡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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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一两声鹧鸪鸟的叫声。
入了夜,山间寒意渐涌,谢玉敲靠近了篝火,抱紧双膝。
身后顷刻被一具熟稔温热的怀抱搂住,她笑了笑,脑袋靠紧了宋云遏的肩。
夜色难得静谧,接连几日的奔波与逃命,众人难得找到个气口缓一缓,皆是沉默良久,直到祭司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路元紧闭的眼瞬间睁开,“怎么了?怎么了?”
祭司尴尬一笑,“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你们这位红衣朋友,那一日也是中了迷药的。”
而且还是他受制于族长,无奈给人下的。
“我还欠这位公子一声抱歉。”他挠了挠头,面有惭愧地朝都都知拱了拱手。
然而这冷面的红衣人几乎没讲过话,他全程目光都是虚空的,盯着茫茫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不丁听到祭司在跟自己说话,他也只是薄唇亲启,吐出两个字:“无事。”
太多人在,他本无意多说,可甫一偏过眼,他看见谢玉敲眼里的探究,眼神闪了闪,随即低下头,声音也落了下去:“我没有中迷药。”
谢玉敲莫名从他话中听出点委屈。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这人又瞬间恢复之前漠然的样子,解释的话冰冷至极:“我从前一直替官家试药,这些迷药对我不起任何作用。”
宋云遏闻言蓦地支起了身,桃花眼里似是有万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在成为药人之前,我已经替你父皇,试了......”他顿了顿,回忆着,“约莫五六年的药。”
“什么?!”这下换成路元惊讶地弹坐起来,他指了指都都知,又指了指宋云遏,只觉得脑子都被篝火的烟雾烧迷糊了,“什么父皇?什么官家?”
宋云遏却没理会他,而是直接起了身,来到都都知面前。
他面色沉沉,情绪即将倾泻而出,“你把话说清楚!”
“最初在围城,我便说过,我是在武康二十年才第一回清醒,算了算,我成为药人,应当是武康十三年或十四年。”
都都知声线依然淡定:“彼时我还没能把事情捋顺,但这一路过来,我隐隐有了点想法。”
谢玉敲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语气严肃:“但说无妨。”
“我是六岁那年被送入宫的。”都都知浅浅一笑,“我自幼脾性便不好,出身八品世家,母亲却是青楼烟花女子,我连个庶出的身份都算不上。”
“更因为我自出生之时,脖颈上便有一颗鲜红欲滴的红痣,家中人总视我为不祥之兆,处处打压我。”
难怪当年的小小孩,不小心被谢玉敲撞见那颗红痣,反应会如此之大。
谢玉敲心中酸涩,不由自主地想起尚且年幼却满眼倔强的都都知,她喃喃出声:“对不住,我——”
“你何错之有?”都都知摇摇头,“错的是我那阿谀的父亲,错的是那些看不起我的人。”
六岁,便把他送入那宫墙之中,当小内宦,成那不人不鬼的人臣。
“这些人,是我的家人……又何其残忍。”都都知惨淡一笑,“可是,当时清帝却不同意,甚至为此废除了小内侍这一t官职。”
他看向宋云遏颤抖的眼睫,“不得不说,多数时候,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他是个真心待天下人的明君。”
“他把我从寒刀中救下,自此我的命就是官家的,他要我做药童,我便也做了。”
比之身体残缺,他宁愿承受试药的痛苦。
彼时都都知年纪尚小,只要是清帝的任何要求,他都会乐意至极地照做。他护主,他忠心,所以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药人。
说到这,他稍稍缓了口气,却被宋云遏一把揿住双肩,他声音跟着抖:“你的意思是,我父亲也是药人?而你成为药人,是因为替我父亲试药了?”
都都知眼里有迷茫,“我也不能确信。”
“阿遏!”谢玉敲瞧见宋云遏握着都都知的指节发了白,知道这人不受控地用了力,连忙按住他,“放松。”
宋云遏却是脱力一般地松开了都都知。
他知道,都都知此番猜测,并非毫无根据。
“敲儿……”他侧过头看着身旁目光同样幽暗的人,语气里有痛苦与无奈,“如若……”
谢玉敲却是一把捂住了他的话。
——如若当年药人之事,起因并非朱嶙,而是清帝。
一时片刻,三人皆是相望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