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街(三)(1/2)
庙街(三)
情愫就像水中的菌丝,看不见摸不着,在日常点滴中发酵蒸馏,一尝之下,才惊觉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酒。
纪鸣舟注视着贝静纯,谷欠念在墨色眼眸里明目张胆地现身。顺着暖黄光线,高大的体魄拖出一道颀长英挺的阴影,仿佛笼罩深潭的雾汽,有多恣肆,就有多冷静。
此刻缱绻相拥。两人微微失神,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双方都有了牵制,也难再推辞。
无数情绪迅速腾燃,翻滚,又迅速熄灭。
一个在等待答案,另一个在寻找答案。
时间缓缓地淌动,隐秘的心事像觊觎一把触手可得的月光,又像细长的烛芯,只需要火焰轻轻一烧。
他们想要的,其实是同一样东西。但都清楚,那些东西太脆弱。
贝静纯心里藏了一只猫,忍着不碰花瓶。只敢偷偷伸出手指,隔着空气,描摹他T恤上的暗纹。
忽然额间一热,被软软地碰了一下。依次是眼睛、鼻尖、脸颊......宛如一道水流,柔情脉脉。
忐忑、胆怯......统统暂放一边。
比起理智先苏醒的,是对名为“纪鸣舟”的渴望。
他唇齿间的温存,还有月几月夫相接之时的滚烫,像在压迫什么,又像从深渊往亮处望。足以让贝静纯变成一只冲动的飞蛾,莽撞地迎着火焰扑了上去。
所有言语全都抵在了舌尖,反复缠绕,吞噬,啃咬。
纪鸣舟把她打横抱起,放到了柔软的被单上。他的动作并不激烈,却深情,又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仿佛天生。
汗水淌过脸颊,碎发服帖地黏在湿热的脖颈,双臂环住他劲瘦的月要,贝静纯听见纪鸣舟呼出的灼热气息,令她几乎战栗着承受他的索求。
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入炙热的漩涡,所有气息和抽泣,悉数被占据。明明没有人捂住她的眼睛,她却就是迷迷糊糊睁不开双眼。
身体深处,有一股滚烫的暖流,不安分地,汩汩涌动着。贝静纯无法理解自己这种澎湃的冲动何处而来?她绷紧了身体,颤抖着,想要这一切。
把彼此融入骨血一般热烈和投入,直到瓜熟蒂落,自己像被大刀阔斧地破开......突如其来的一阵血涌,整具身体都轻了,摆脱了重力,袅袅往高处飘。
贝静纯睁开眼,倏然清醒:惶然不定的心沉静下来,迟到的大姨妈终于来了。
工作量大,学业繁重,又熬夜喝酒,身体吃不消了,生理周期自然受影响。
拾掇好自己,她没回床上躺,而是来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准备写点什么。
心里头的那把火已经烧着,万一再回到刚才迷离古怪的梦境,她实在没办法面对纪鸣舟。只是微微想象一下,头皮就骤然发麻,完全不知所措。
本来这样煎熬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太自私了。
此刻她的生活已被切换频道,梦境告诉她成年人该有的婚姻是什么t样子,她只能狡猾地逃避,一瞬放纵的回应已经让他们陷入僵局了。
她害怕某天会被对方激发出内心的恶,道不明的情感宛如爆炸升起的巨大蘑菇云,她不断强迫自己内心清醒:未来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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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亮起来的灯,贝静纯感觉自己从内到外终于渐渐透亮起来。
台灯是纪鸣舟从英国中古市场淘回来的华根菲尔德灯,经典包豪斯风格的MT8,设计纯粹简洁。顶端灯罩为半圆形磨砂玻璃,底部也是切割为圆形的玻璃,透明灯柱可以清晰瞧见内部电线。
跟小时候一样,每当脆弱、困难的时候,她就坐在书桌旁,点亮台灯。朝着光亮的地方,哪怕什么也不做,也好。
这是她在《碌蔗周报》当半个记者的第二年。职业所需,她接触了不少从事文字工作的写手,每天都有人在放弃写作。
起初她什么也写不出来,经常大半个小时盯着白色的稿纸发呆。稿纸上只有一行字:【我再也不想干这种无聊的破事了。】
八卦报纸究竟要写什么?她不过是一名读建设史的大学生。怎么采访、怎么提问、怎么写得有趣,都让她感到焦虑。
小时候,贝秉芳要求她学习画画,还会拿戒尺抽她手心。她也在画纸上写一句以示抗议:【我再也不想干这种无聊的破事了。】
方修揉了揉小女孩炸毛的发顶,告诉她:这种厌倦感来自于失控、迟疑和不自信。欲速则不达,提前放弃让你更早地品尝失败滋味。
她问爸爸:“那该怎么做?”
“如果换做我,我会选择继续做。在行动中去发现问题,再解决问题。”
方修握着她小小的手,引领她在纸上画出一条笔直的线,一个完美的圆,又画了一栋带烟囱的小房子。
小贝静纯有些出神,经过她的笔,原来能创造这么多可爱的东西。
同理,越是八卦的新闻,越考验记者如何去表达。
迄今为止,贝静纯学到的是:不要试图去写出什么,打动读者很大程度靠的是共鸣。
这就是为什么精彩的八卦新闻能博眼球,得到各种各样的争议。
她选择去写,写下第一个字,第一行话。在写作中发现问题,再解决问题。一直写到了现在。
贝静纯逼着自己再胆大一点,跳出固有的框架,写她想写的。紧张还在,焦躁也还有,但她没停止。
“崩塌就重建吧。”
也是方修对她说过的话。
父女俩喜欢在一起揣摩各个时代的建筑图,见到已经不存在的古遗迹,贝静纯感到惋惜。天啊,多么伟大的杰作!这是全人类的损失!
方修微笑,“伊莎贝拉,崩塌就重建吧。正是有了前人的经验,我们会更谨慎,也更奋力。”
小腹隐隐抽痛,贝静纯收起回忆。
怀念起纪鸣舟昨晚掐在她腰间的手,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意识与理智逐渐回到她的躯壳里,克制住意乱情迷,她松开双手。
感应到她的动作,他也站直身体,手慢慢握成拳离开她。
“我想说明......”她听见自己说话声,有些干涩,“那个......就算加速进程,也没关系。大家都是成年人,也是合法夫妻。异性相吸,像磁铁南北极一样简单的原理。我是自愿的,不需要你负责。”
她紧盯纪鸣舟的脸,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表情。纪鸣舟人看着浅淡,实则感情浓烈。
可是他没有如她预想地继续深入,相反,高大的身形与她保持出距离。
两人静默而暧昧地对峙。
话落在纪鸣舟耳里,原以为感情会水到渠成汹涌地迸发,不可收拾。他们谁都清楚,自己在对方心里已然有一个完整的位置......未曾想,被她理解成一切不过是荷尔蒙作祟后的纵情贪欢。他期待听到她剖白心迹,她却用一句轻松的搪塞,往他心上重重地凿一锤子。
他还是没有给够她信心。
“可我不是自愿的。”纪鸣舟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变成无尽的克制,“晚安。”
他转身离开,让贝静纯贪恋的温暖也溘然消失。
纪鸣舟似乎误会了她的犹疑,贝静纯直觉两人之间有什么崩塌了。她也看清这份由朦胧转至清晰的心绪,但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
最终她要走,离开他,离开这里。崩塌后,还能重建吗?
贝静纯推开纸笔,回到床上,蜷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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