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时思(1/2)
冬时思
掌风掀起了他的发丝。
谢峤动也未动,躲也未躲,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巴掌,垂落在颊畔的墨发之下隐隐浮现出几道红印。
谢峥这一巴掌打得并不轻,他甚至能从口中品出些许血腥味。
他神情冷淡,望着面前眼神凌厉的弟弟,讥讽一笑:“夫妻同房不是件再寻常不过之事吗?什么时候也需要外人来指手画脚。”
“呵,我是外人?你与她是夫妻?”
谢峥听着,怒极反笑。
两人对立而站,神色逐渐沉郁下来。
谢峥面对着哥哥,好似在揽镜自照,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样貌,如今他却觉得,好似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何为夫妻?仅凭婚书之上的一笔姓名吗?高堂为证,天地为凭,真要论起来,湄儿也该是我的妻子!”
“我顾念着她的心意,不与你明争,不是为了看你今日罔顾她的意愿,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谢峤何尝不知他自己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今唯有二法可解,要么将错就错,要么改正弥补。
但他察觉得太晚,崔湄并没有给他改正的机会,便已经决意要把他对她的钟情之物送给旁人了。
他只能将错就错。
可嫉妒断不容他把这件事说与弟弟听。
他冷笑道:“哈哈……她的心意?谢峥,你也知道我才是她的心意?”
他特意咬重了“我”之一字。
“纵然你同她拜了天地,那又如何?鹣鲽情深尚能兰因絮果,更何况,你们二人从前毫无羁绊,你以为你对她的感情是建立在什么上面?是建立在她把你当做我之上!”
他何尝不知。
谢峥受着他一句一句戳心窝子的言语,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从前喜欢的人是我,她的心意自然全在我!与你相处得好,不过也是因为你借了我的身份,你不在的时候,她待我亦如待你一般,你以为她真的喜欢你吗?”
其实,谢峤自己心里知道,这些刺向弟弟的话,不过是他仅剩的自尊。
他之所以方才气上心头,不管不顾地想要占据她,是因为他陡然发现,就快要抓不住她了。
他一直以为,她会永远跟在他的身后,就像从前一样。
可他忽略了每个人都在向前走。
他对她不管不顾,大踏步往前的时候,不知不觉,便已和她走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她选的那条路上没有他。
待他一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匆匆折返,试图找回身后的影子之时,却不知不觉,已然落在了她的身后。
他蓦然擡首,只能远望她的遥遥背影。
而他不知不觉,竟成为了跟在她身后的影子。
所以在弟弟面前,他能引以为傲的,也只剩她给他的从前。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折返回去问一问她,问她现下是否心悦你谢无羁?”
明明是极为受伤的神色,说出口的话却依然刻薄。
“你也大可以回去,把一切告知于她。告诉她,从她上了花轿的那日起,陪在她身边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你借着我的身份,骗了她一日又一日!你看她是否能毫无芥蒂地原谅你?”
谢峥一时失语。
他知道崔湄现下对“谢峥”本人的感情是复杂的。
一方面有避之不及的尴尬,另一方面,又对他有许多感激。
可这不是喜欢,更无关于爱意。
他也知道,她温软娇媚的皮囊之下,其实是个坚毅坦荡,敢爱敢恨的性子。
故而她宁愿受众人指点,也要勇敢追求她的心上之人。
知晓自己犯了错,虽是无意,也宁愿给对方休弃她的选择。
她愿意做的时候便大胆施行,不愿做的时候也会拼命抗拒。
如若他现下把一切都告诉她,她定会恨透他们兄弟二人的戏弄。
眼下出征在即,他怕是再也寻不回她了。
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弥补,也确实不敢全然坦诚相告。
比之于她,谢峥觉得如今的自己反倒像一个懦夫。
“那么哥,你敢吗?”
他盯着兄长的眼睛略微有些泛红,连一贯疏朗的声音也染上些沙哑。
“你敢把你接到旨意之后的所想所为,悉数告知于她吗?”
谢峤深深吸进去一口气,陷入沉默之中。
谢峥哂笑:“她如今是不喜欢谢峥这个名字。可你不妨去问一问她,她是否喜欢从前我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些时光?”
这个问题,他方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那时抗拒着他,问他道:“你怎么变了。”
谢峤铁青着脸,语气更冷:“你闹够了吗?你忘了你最初同我说的那些话了吗?你本意不是冷落她,让她自己知难而退吗?如今你主动提起这些,难道还觉得光彩吗?”
“光彩啊,如何不光彩。”
谢峥见兄长沉了脸色,心中莫名有些畅快。
“哥,你对我撒什么气?是你说你不喜欢她的。你俩要是两情相悦,还能轮得着我吗?”
“你要是觉得我不对,我有错,那你现下就去写一封和离书,你把她让给我,我们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名字身份于我而言,不过就是外物。她和我在一起就是开心,我也喜欢看她开心快乐。”
“不能让她开心幸福的人才不配与她在一起吧?”
“你现在在这里忿忿不平,不就是因为你嫉妒,你不甘,你做不到吗?”
“我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终有一日,我会让她成为我谢峥名正言顺的妻子。”
他的话连珠般往外冒,神色愈发坚定。
谢峤暗暗攥紧手指。
“那我也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他断然不会再让他见她。
*
屋内,两人不知走了多久,崔湄才缓过神来,眼泪早已濡湿了一大片被褥,想起先前她反抗不得的绝望,仍是有些颤抖。
方才谢峤的偏执模样当真吓到她了。
柳未絮为她拿了身新衣裳,扶她起身,轻抚着她后背。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谢峤不为人知的一面。
谢峤此人,在与崔湄成婚之前,一直是长安城内若干闺阁少女思慕之人。
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本该是妻妾成群的条件,却偏偏无爱无恨,好似有远超他年纪一般的成熟与稳重。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留意过他,可她觉得他像一轮孤月,太难触碰,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也知崔湄在锲而不舍地追求他,自己家中较崔氏势弱,并无一争之力。
再后来,便是谢崔两家结亲的消息。
她一直以为,他是被迫娶的她。
直到今天,她才觉得谢峤身上似乎多了些俗世的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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