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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时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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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时夜

“大人?大人?”

……

谢峤陡然被白玉楼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唤他。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走神了。

他顺手按了按眼下的乌青,听着属下的汇报,低低“嗯”了一声。

一旁白玉楼看着他眼中的红血丝,不由有些担心。

自他从小妹白允棠口中得知谢峤与崔家那女娘和离之后,本以为他终于恢复了自由身,谁曾想,竟有些一蹶不振。

他特意等到下属汇报完离开,屋内仅余他们两人之时,微叹一口气,主动开口:“谢峤。”

谢峤看起来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有人在唤他。

他侧过首,眼底是遮不住的疲惫:“怎么了?”

“不就是和离么?家世好,样貌好的女娘多得是,再娶就是了。以你今日的权势地位,姿容样貌……总不至于今后在她那棵树上吊死罢。”白玉楼t絮絮叨叨地念着。

他不懂。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谢峤当真没有动过再娶的心思。

然白玉楼的声音仍往他耳朵里钻:“你近日总是这般失魂落魄,我都担心你身子撑不住,你若是夜里睡不好,就煮些安神汤来。”

谢峤的指尖随意搭在桌面,牵扯住唇角,挤出一个微笑,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

白玉楼深深望了眼谢峤,觉得自己真是白费口舌。

说了半天,他全然未听进去。

崔家那姑娘究竟有什么妖术,竟令素来清冷自持的谢峤如此神魂颠倒?

他又不是未曾见过。

整日同他那不学无术的妹妹玩在一起,除却一副娇艳皮囊,还能有什么这般割舍不下的?

目送白玉楼挺拔的背影推门离去,谢峤无力靠在椅背上,按了按突突跳着的太阳xue。

这段日子他确实没怎么休息,因带着口争强好胜的心思,他没日没夜地钻研园林布景,还暗中打探了她旧日的喜好,只想交给她一副最完美的图稿。

他这才发现,和一个人从陌生到熟悉,需得花费大量的细致心思,而他从前却理所应当地把她的投其所好,当作是谄媚和逢迎。

真是肤浅。

自从上次他从食肆里离开,就再也没见过她,如今回想起来,便是她握着纸笔,凑到弟弟指尖,轻咬一口糕点的模样。

弟弟做的事情,下人也能做,而他做的事情却无人可替。

他到底有什么好?

想到这儿,谢峤再坐不住,打算打道回府,再把图稿好好润色一番。

听无羁谈起她食肆的漆已要涂完,就快要开始布置了。

他得在明日早朝前,带着这些图纸去找她。

让她崇拜他,夸赞他,对他刮目相看。

*

回崔府住下的这段日子,谢峥果真如他所言那般,每日都来陪她爹爹。

或是手谈一局,亦或是一同聊一聊兵法。

崔湄的院子恰在崔府最深处。

起初她还提心吊胆了好些时日,生怕谢峥随便寻个借口来扰,谁知他却颇有分寸,从不往后院多走一步。

规矩得令崔湄不禁怀疑,这究竟是他吗?

昨日她的食肆上漆,工匠做得晚了些,她熬不住,便打算回府歇息,翌日再起个大早去监工。

她虽是个娇气包,但是对待正事时,又颇具吃苦耐劳的良好品质,于是天还未亮,她便迈出了房门。

家中的车夫尚在睡梦中,她不大好意思麻烦他们,便独自提了盏灯,慢慢往食肆方向溜达。

街巷不若家中明亮,尚未从夜里苏醒过来。

前路漆黑,又因是冬日,连蝉鸣鸟叫都不曾有,只偶尔从头顶上盘旋而过几只乌鸦,哇啦哇啦地冲她叫上两声,很是萧瑟。

那些诡事奇闻在她脑海里一件一件地冒出来。

譬如走着走着,她孤身一人,走至了乱葬岗,回身一瞧,便是一张大鬼脸……

想到这儿,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有些害怕。

早知道喊个人一起陪她了。

不行,如若她喊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人,和他走半道儿上,偏生撞见了一模一样的面孔呢……

她的困倦几乎被恐惧冲散了个干净,她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些事情给甩出去。

正晃着脑袋,却似乎见余光里有一人从容走过。

咦?好像有点眼熟。

她提灯朝那人的背影照去。

墨衣束发,气宇轩昂。

是谢峥啊。

可是不对劲。

他怎么会对她视若无睹呢?

起码理应和她打声招呼吧?

啊啊啊啊所以那肯定不是人,就是化作她熟悉之人的小鬼!故意勾她好奇!

也就是说!

她如今走的路,已经遭遇了鬼打墙!

人在害怕的时候往往都想往最熟悉最明亮的地方去。

于是她丢了灯笼,闭上眼睛,转身便往家中冲,好似冲得越快,小鬼便赶不上她了。

只听“砰”一声闷响。

旋即她的鼻梁猛地一痛,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她的肩,将她禁锢起来。

她顾不得鼻梁的疼痛,仍闭着眼睛,手握成拳,照着前面一通乱捶,边捶边振振有词道:“知道本小姐是谁吗?妖魔鬼怪!速速离开!”

谢峥握着她的肩,将她与自己隔开一臂距离,沉默地望着她。

他承认,今天来得这般早,是他故意的。

她对那食肆很是上心,他昨夜陪她到很晚,又知晓她定会起个大早,于是几乎没怎么睡,特意早早守在了巷口。

见她自崔府出来,才往崔府走去。

本想着,与她擦肩而过时,可以装作刚巧偶遇,继而寒暄两句便可一同前往。

谁料她摇头晃脑,不知在发什么癫,看都没看他一眼,便从他身边疾步走了过去。

他也不好意思就此顿住,故意缠上她,惹她反感。

只好装作两人不巧错过,打算一会儿再想旁的法子跟过去。

谁曾想,他还未走出多远,她便突如其来地调头撞他,撞得还不轻。

连他都往前踉跄了一步。

他腾出一只手,包住她乱挥的拳头。

“你……如若不然,睁开眼睛看看我到底是谁呢?”

手背上的温热缓缓渡过来,冷淡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疑惑和不解。

崔湄仍闭着眼睛,但却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体温断然不是一只鬼该有的。

这样熟稔的声音,也断然不是她想遇到的。

好尴尬啊。

为什么现在不能突然乍现一条地缝,让她干脆钻进去呢?

但是比起撞见鬼,那还是撞见他罢。

她吞了一口口水,缓缓睁开眼睛,扬起一个真诚灿烂的笑容,干笑两声:“哈哈,谢峥,好巧啊……”

“巧什么?”男子撒开了手,静静看向她,“崔小姐,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没有啊……”

“那你为何要往我身上撞?像一头小犀牛。”

他抚了抚自己衣上的褶皱。

还能为什么?

因为她怕鬼,想回家躲一躲啊。

可这怎么能说出去?

她不要面子的吗?

“哦……那个……”她磕磕巴巴地编造着缘由,可她鼻梁还在隐隐作痛,一时并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那个……其实你就是得罪我了!”

谢峥疑惑的视线落在她理直气壮的脸上。

“你……你见了我,为何不打招呼?”

“崔小姐。”谢峥正了正神色,“我们如今只是合伙人,我认为你并不想让我在食肆以外的场合纠缠你。”

“还是说,其实是你想同我说话,但你不好意思,所以希望我主动些?”

“我才没有!”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欲言又止:“那你……”

许是先前惊恐过度,她脑瓜转得飞快,电光石火间,便想好了全套说辞。

“谢峥,食肆的盈利我八你二,我既拿了大头,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东家。”

“你说,有你这么对待东家的吗?”

“哦,所以你是嫌我太冷淡了吗?”

他故意问出这句话来。

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其实已经笑开了花。

“那我以后热情些。”

说罢,摆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好巧啊,崔小姐,天都还未亮,您这是要上哪去啊?”

……哪里是热情,分明就像在阴阳怪气。

崔湄腹诽着,硬着头皮答:“他们不是上了漆嘛,我去早些,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再改一改。你……要去吗?”

她小心翼翼地向他递出了同行邀请的橄榄枝。

谁料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去。”

“天还尚早,这个时辰,我该去找伯父坐一会儿。”

以为他当真不知道吗?

她方才提着的灯笼还静静躺在地上,口中又嚷着鬼神。

定是一人独行,怕黑,这才邀他。

他虽然很想答应下来,但若他迫不及待地一口应下,反倒显得他早有筹谋,欲擒故纵了。

她低低“哦”了一声。

谢峥垂眼看她,她正拽着衣袖,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去。

求他啊,求他啊。

只要随口撒个娇,他就立刻陪她去。

见她仍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只好道:“崔小姐,烦劳你让一让。”

她复擡起眼来,横在他身前,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哥现在在哪儿呢?”

“离上朝还有些时辰,他应是在睡觉。”

“……你说他会不会在巷口蹲着我呀?”

她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快自告奋勇!

她一定会答应下来的!

谢谢,但其实在巷口蹲她的人是他。

难不成她还想找兄长陪她去吗?

谢峥的心里浮上一缕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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