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时情(2/2)
他想起母亲催他成婚的那些话——
“你都这个年岁了,也该好好寻一门亲事,不管怎么说,你兄长都和离过一回了。”
“母亲,小声些,难道和离是件很光彩的事吗?”
王若芷一滞:“自然不是……但起码外人不会说……说他是个断袖。”
“怎么,有人说我是断袖?”
王若芷点点头。
心下想着:何止有人说你断袖啊,还有人说你不.举呢。
“总之,你若是追不到你喜欢的,就早些寻个体己的姑娘过日子。家世门第咱们家也不在乎,只消她品貌出众就行!”
思绪拉回现实,谢峥凝着床上的女子。
所以,他们便趁他独酌,寻了个品貌出众的女使,硬塞入他房中,好与他生米煮成熟饭吗?
他在门口立了许久,床上的女使亦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他不信怀着爬床心思的女子,居然还能睡得着!
“出去。”
他冷声道,带着一种不容忤逆的威慑。
床榻之上的女子一动未动。
呵。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
这女子,如此沉得住气,竟还在装睡。
“我劝你速速出去,我不想同姑娘家动手。”他倚在门边,一字一句地轻启薄唇,嗓音若寒冬腊雪的冰雪。
然而床榻之上的女子仍无动于衷,甚至躬了躬身,把身后的浑圆挺翘显得更为突出。
呵,都到这时候了,还要执意勾引他?
他迈开长腿,几步走至床前,攫住女子的手腕,轻易地把她拎了起来。
亦是此刻,他才看清了眼前少女的面容。
崔湄骤然被人扰了清梦,尚有些懵然。
她不自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睁起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望着眼前眉目冷淡的男子。
月下,他发如墨,身如竹,剑眉星目,眸似寒潭,薄唇微微绷着,整张脸透着森寒。
他的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脸上,而后目光微凝。
面上的凌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月夜般的宁静。
……还真是她。
谢峥稍有几分意外,眼眸微垂,自上而下扫视了眼奇装异服的崔湄。
“你怎么来了?”
他稍压了压方才心中的火气,语气仍有些烦躁。
“还穿成这样。”
崔湄的脑袋尚在宕机,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腕骨隐隐作痛,眼前人还莫名其妙地好凶。
她又没做什么,为什么要凶她。
委屈自她心头冒了上来,化作泪珠,从脸颊滑落下去。
她好倒霉啊。
丢东西的是她,睡觉被打扰的是她,被弄疼的是她,被凶的还是她。
崔湄难过的要命,抽抽搭搭地甩开谢峥,干脆坐回了床上独自垂泪,看着十分可怜。
谢峥默不作声地瞧着她,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良久,他缓声问道:“你好好的怎么打扮成这个模样,我,我还以为那不是你……”
“要你管。”她垂着泪,恶狠狠擡眸剜了他一眼,“怎么,不是我,你就可以欺负别的女孩子了吗?”
“我没想欺负别人。”
“那你的意思是你只想欺负我呗?”
蝶翼一般的长睫沾染了水汽,气呼呼地看着他。
很诡异的脑回路。
不过,他承认,她如今看上去确实很好欺负。
像是一只落魄在暴雨里的小猫,可怜,柔软,却拼命向路人哈气挥爪。
“对不起,崔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他叹了口气,随手丢给她一张帕子,而后抽出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拿着帕子抹泪,抹着抹着,便觉得这帕子有些眼熟。
她在哪儿见过来着……
哦,好像是在先前的中秋宴。
她记得那时她怕柳未絮丢面子,特意拿了她的帕子为谢峥好心擦拭来着,而后把自己干净的那方给了柳未絮。
她握着帕子,一时有些怔愣。
白允棠诚不欺她。
一个男子若对一个姑娘有情,真的会私藏她的物件。
可她先前试了那么多日,他悉数还给了她。
原是他心中早已藏了旁人,还把她的帕子留了这样久。
那他如今把柳未絮的帕子丢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这些时日她在向他示好,所以借此机会告诉她,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好劝退她?
呵,真是个自作多情的臭男人!
可明明试探出了结果,为什么自己t的心情反倒更不好了。
就离谱。
见少女始终不做声,神情却愈发丰富多彩,谢峥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不是有事找我吗?你怎么不说话?”
崔湄把眼泪憋回去,唇角绷直,遮掩住眸中的情绪:“谢峥,你不要多想。”
“我这些日子丢三落四,不是因为想借机和你多说几句话。”
“也不是因为喜欢你,想以这样的方式,把东西送给你。”
“许是我这几日太累了,精神恍惚,也许是因为……”她哽了一哽,自暴自弃道,“我编不出缘由了,你自己体会吧。”
“反正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多想。”
她抹了抹泪,又强调了一遍。
谢峥凝着她,沉默半晌道:“你穿成这样,冒着名节被毁的风险来找我,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个?”
他知道,她是在说反话。
她这些时日故意丢三落四,就是想借机同他多说几句话。
她还不介意自己收藏她的东西。
她或许就是喜欢他。
“也……不全是。”崔湄心里发堵,“还有,咱们的食肆就要开张了,经营初期,你可不可以不要把心思放在情情爱爱上面?”
哦,嫌他烦了是吧?
两条长腿交叠,他平静道:“崔小姐,我似乎没有耽误过你的正经事。”
“但……但如果……你不总想着情情爱爱,我觉得……你可以做得更好。”
她理不直气也壮。
其实她知晓自己不该干涉旁人的私生活。
可旁的手下她不管,谢峥可是她的合伙人,她要足足拿出两分利给他呢!
担子总不能尽数压在她一人身上吧。
不然她才不在乎他到底喜欢谁呢!
原来她故意说反话,是怕情爱一事,影响她好不容易感兴趣的食肆生意。
无妨,他等得起,也陪得住。
谢峥低低“哦”了一声,问道:“那你觉得这个经营初期,需要持续多久?”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吧。”她面不改色道,“你不会如此迫不及待吧……”
“行,我答应你。”谢峥爽快应下,“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那,那我的话说完了。”她起身道。
她彻底把自己来要耳坠一事忘到了脑后。
“要回家吗?我送你。”谢峥跟着起身,“你还记得你的衣裳放在哪儿吗?”
*
屋外,谢峤好不容易等来弟弟回府。
他知晓崔湄的食肆将要开张,但却不知确切日子。
他那日话说得狠绝,她断然不会主动邀他。
所以他只好来问问弟弟。
他正欲踏入弟弟院中,却被父亲身旁的小厮拦了一道:“大公子,二公子已然歇下了,你改日再来寻他罢。”
谢峤驻足,有些不解:“他不是刚回府吗?这么快便歇了?”
“是!”小厮斩钉截铁道,声音擡高了几分,“二公子真的歇了!”
谢峤曾是司典狱之人,一瞬间,便捕捉到了他神色间似有躲闪,目光当即朝院内扫去。
而后便看见窗纸上映出一高一低的身影。
“他不是歇了吗?”谢峤微眯起眼睛,打算越过小厮径直走进去,“他屋里还有什么人?”
“这……这……大公子,您不能进去!”
屋内,两人刚双双起身,便听见院外小厮的扬声提醒。
崔湄当即慌了,无措道:“遭了,谢峤怎么会来找你!你快出去应付应付呀。”
谢峥巴不得兄长瞧见崔湄正同自己在一处,并未慌乱,反漫不经心道:“你有什么好怕的?你都和离了,怎么还似被人捉奸一般?”
理是这个理,可是她来的时候答应过谢大人,帮他维持兄弟二人的和睦。
她亦不愿再招惹谢峤,只想逐渐淡出他的世界。
若是让他发现她在此处,他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见谢峥不打算管这档子事,她已然在房内搜罗是否有藏身之处。
床底是封死的。
柜子是有隔层的。
桌底是未遮桌帔的。
呜呜,她竟无处可躲。
她满屋乱转,听外间杂乱地脚步声愈发地近,都快要急哭了。
最后,少女可怜巴巴,求助似地看向谢峥。
“好吧好吧。”谢峥勾勾手指,勉为其难道,“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她赶忙凑至他身旁。
乌黑的碎发散乱在瓷白的耳边,浓郁的蜜合香气再度席卷而来。
软嫩的耳垂因失了耳坠,白白净净地落在他眼前,似在邀君采撷。
谢峥喉结上下一滚,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是穿着我家女使的衣裳吗?”
“装作与我偷.情.不就得了?”
“他自小受礼法约束,总不能扒着床瞧你究竟是谁吧?”
他肉眼可见那只瓷白的耳朵渐渐涨起了红色。
“你你你……无耻!”她忿忿道。
“假装而已,不愿意就算了,又不是我怕被人瞧见。”
他瞥了眼微乱的床榻,打算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开门。
眼见他修长的手指将要触及门框,崔湄心一横,扯住了他的衣袖。
谢峥回过身来。
“反悔——”
“就求我啊”这几个字尚未说出口,面前的少女忽然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她紧紧闭着眼睛,秀眉微蹙,带着赴死一般的悲壮。
亲就亲罢,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
谢峥的心似被一片云狠狠碾了过去,柔软,带着细细密密的微痒。
今夜浅酌的酒当即涌上了脑海,他有些迷醉。
他只是想同她装装样子。
没想到,她居然来真的。
许是许久未曾练习,她全然忘了曾经他教给她的亲吻技巧,只知紧紧贴在他的唇上。
他的手臂不知何时已揽住了她的细腰,缓缓收紧,感受着温软贴住自己,而后抱着她,踉跄往床榻倒去。
在兄长推门而入之前,将她彻底遮在了长身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