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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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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擡眸,果不其然,小两口携手而来。

崔湄见兄长的目光锁在两人相携的手上,已经颇为明显地蹙起了眉心,正要讪讪地抽出手,却被身旁人穿过指缝,勾勾缠缠地攥紧。

谢峥落落大方唤道:“大哥。”

崔澜很烦:“你别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大哥。”

崔湄哽了一哽,小声提醒:“哥,你是不是差了辈?”

崔澜更烦了,恼羞成怒道:“……我不是来与你俩闲聊的。”

说罢,他正了正色:“过些日子是母亲的忌辰,你记得带上无羁一起去,她还未曾见过你的夫婿。”

“那是自然。”她弯了弯唇,“我早就与他说好啦。”

听说母亲葬得有些远,从前崔尧常年在外征战,不曾有人带她去坟茔前探望,她只得在家中祠堂里为母亲上香。

如今爹爹终于抽出了空闲,她也终能见母亲坟茔一面。

“哦,那我走了。”

崔澜起身道,走之前,还不忘再次嫌弃地睨了眼那双交叠在一处的手。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俩注意点。”

崔湄冲他做了个鬼脸:“等你娶了嫂嫂,你就不会说我了。”

崔澜不屑拂袖,迈出房门,给她丢下一句话:“呵,娶什么嫂嫂?她能有我会管家吗?”

崔湄不太明白他这句话。

娶妻又不是找账房先生,还要同他比管家。

夫人自然是用来疼的。

翌日,几人上了马车,一同出了城门。

崔潆如今正位中宫,事务繁忙,自是抽不开身,崔尧崔澜一辆车,又专门同他们小两口安排了一辆。

两辆马车轻装出行,一路南下。

崔湄除了长安哪儿都不识,坐在车内非吃即睡,只谢峥瞧着这路线,一时不明白为何她娘亲的埋骨之地要选得如此远。

到达时,已是几日后的深夜,众人休整一晚,天未亮便起了身,待到看见远处江边的孤冢,谢峥望了眼身旁女子,喃喃道:“湄儿,这是湄江。”

“湄江?”少女有些诧异,“你说我娘埋骨之处,是湄江?”

她同爹爹来,从未问起过这究竟是何处,只知有一条绵延不绝的江水,风景极美。

爹说,娘亲临终之愿,便是遗骨归故里,故而每每祭拜之时总要长途跋涉,可她竟不知这条江便是她名字的来源。

几人来到坟茔前,谢峥凝着碑上刻着的姓名,默默念道:“梅映雪……”

好美的名字。

奇怪的是“梅”与“映雪”似乎并不出自同一人之手。

只这“梅”字的笔迹好生眼熟,他似t乎在哪里见过。

谢峥陡然想起花楼细作名册里的“小梅”。

这梅字,同那时他与兄长调查的一般无二。

“父亲,映雪二字,是出自您的字迹罢?”

崔尧惊讶于他的敏锐,道:“不错,她是孤女,只知是被人牙子自此处拐去的,姓甚名谁已全然不晓,她在那个组织里,代号为“梅”。”

“梅兰竹菊,各有不同,可其间组内的所有人,都享有同一个名字。”

“名字才是在这个世界存在的伊始!明明大家都是不同的人,这不公平!”

崔湄忍不住发声道。

“在那样的地方,没有人会把一个‘工具’当人看。”

“所以,她脱离那里以后,爹和你娘一同取了新名字,梅映雪。”

崔尧沉浸在旧日的记忆中,没留意到崔湄的神色逐渐沉寂。

湄江,小梅,崔湄。

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她自己。

倒像是存活在世间的一个寄托。

是父亲对于母亲思念的寄托。

她想起那晚在秋千上同谢峥说的话,只觉得孩子不该是这样被生下来。

若是如此,倒不如没有她的存在,好让爹娘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她小跑至爹爹身前,试图问出一个答案:“爹,是你为我取的名字吗?崔湄……湄江便是娘亲的魂归之处,梅字又是娘曾经的代号……”

于是,她的存在,并非是父母对于新生命的期盼。

只是娘不在了,留下一个她,来寄托爹爹对娘亲的思念。

“您很想她。”

“爹是很想她。”

听着这句颇为感慨的话,她的心也跟着沉寂下去。

却没曾想崔尧凝着她,释然一笑,却摇了摇头。

“可你的名字,早在你未出世时,你娘便已经想好了。”

“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同音。”

“你娘的一生飘若浮萍,过得艰难,总要为活着向人低头妥协,所以她希望你可以活得恣意快乐,莫向他人折腰,仅此而已。”

她闻言,一时有些怔然。

“那您会觉得……如果没有我,阿娘就不会死吗?”

崔尧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几乎要被她气笑:“你这是什么话?你娘尝过为人阿娘的滋味,却没尝过如何成为阿娘的滋味。她想要体验,所以才诞下了你,仅此而已。”

她愈发一头雾水:“……那阿兄和阿姊算什么?”

崔澜温声解释道:“我与你阿姊并非是父亲的亲生儿女,是父亲把我们过继过来,抚养长大的,真要说起来,我在父亲身边的时候,竟比母亲还要早些,潆儿倒是比母亲晚一点。”

她诧然转身:“你,你……你说什么?”

“怎么,知道了这个,就不愿认我这个哥哥了?”

崔澜眸中未有任何不甘与自卑,只笑着看她。

“没有……哥哥永远都是我的亲哥。”

她走过去,一如往昔地撒娇道,晃了晃崔澜的手臂。

谢峥压下想把她当即拎过来的心思,亦默默在心中消化着今日陡然得知的事情。

这么说,岳丈唯一亲生的孩子,只有湄儿一人。

可世人皆执念传承香火,哪怕是市井中的摊贩,也总渴望抱个儿子,更何况崔府家大业大。

为何岳丈不再另娶……

他转念一想,若是他,也是不愿的。

谢峥虽未开口相问,崔尧似看透了他的神情,道:“世人皆说血浓于水,可除却血脉,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传承一事,不在权位,不在富贵,远高于肉身血脉的,还有风骨与脊梁。”

“我之所以看中你,也是因为你这孩子铁骨铮铮,为人忠直。然这份忠却十分难得,它并非愚忠,而是忠于百姓,忠于清明。”

他环视一圈孩子们,笑道:“你们可皆是老夫亲自挑选的家人。”

说罢,他拍了拍崔湄的肩,佯怪道:“你这孩子也是,有父母期盼,兄弟相护,爱人相守,还有什么好哀哀戚戚的?从此以后,不必自责,不必执念,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她脸上不知何时已淌了泪,闻言赶忙拭去,挤出一个笑来:“知道了,爹爹。”

*

自湄江回来以后,谢峥便陡然忙碌起来,她亦忙着食肆的事情,从中得知南境邻国的战事稍有吃紧。

这日,她独自在房中对着账,忽瞧见一处有些对不上,便打算去觅了纸笔好生记下,细细核算。

谁知却从中翻出了若干手稿。

她对文墨之事并无兴趣,最大的爱好便是偷看话本,书案平日里都是谢峥在用。

字如其人,他的笔迹遒劲有力,颇见锋芒,几乎一气呵成。

上面的事她虽并不能全然理解,但也能明白,这是他对于邻国战事的应对策略。

很显然,他们亲热的那夜,他听进去了她的话,但心中并未全然放下此事。

她蓦然想起那时爹爹夸赞谢峥的话来——

“你这份忠却十分难得,它并非愚忠,而是忠于百姓,忠于清明。”

她那夜……是不是说错了?

她喜欢的,明明就是这样的他。

如今却要他陪她一起在长安当个潇洒快活的寻常人。

她抿了抿唇,心中升腾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正欲把这些手稿放回去,免得误了他的事,却听身后房门被推开:“湄儿,我回来——”

她捏着手稿,回身望去,却见他披了一身清冷月色,俨然一副刚沐浴过的模样。

一贯冷淡的视线锁在自己手上,薄唇微抿,似有些被人揭穿秘密的局促。

“正想问你呢,这是什么?”

她装作没看见其中,扬了扬手中的数页纸,想听他怎么说。

是隐瞒,还是坦白。

“是关于战事的东西。”

他并未避讳她,而是直言相告。

他踱步而来,自她手中接过那些手稿,压回书案上后,把她拦腰抱起。

“我答应过你,不会去的,你放心。”

他竟没有敷衍她。

她的唇角微微翘了翘,露出一双好看的梨涡。

她搂上他的脖子,“那你想不想去?”

“……我想陪在你身边。”

说话间,他已然垂首,轻咬上了她的锁骨,手亦没闲着,在她的腰间上下抚弄,最后默默滑至腰下的挺翘。

“别乱摸。”她拍掉他的手,“我认真问你呢。”

“我没有乱摸。”他恬不知耻道,“我在认真摸。”

“谢峥!”她佯怒,擡了擡声音。

“你唤我阿峥哥哥,我就告诉你。”

他俯身去捉她的唇,说话间,看她的脸颊逐渐染上薄红。

都成婚这样久了,还这么容易害羞。

她的吐息落在他的唇瓣上,别开脸,试图躲闪着他的目光:“你认真些……阿,阿峥哥哥。”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她仰起头来,收敛了玩笑,凝着她的眼睛,叹道:“你明明知道我怎么想,也明明知道我会怎么做。”

少女雪肤红唇,眸光璨璨:“那我若是同意你去了呢?”

他捏着她的手未松,眸中有一瞬错愕。

“为什么?你不是怕我——”

未待他说完,她便擡手堵住了他的唇,皱了皱鼻子道:“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她攀着他的背,把自己贴近他,听着他的心跳,道:“因为我的阿峥哥哥,本来就是世间的大英雄。”

“他既能保护百姓,也定能安然回来,护我一生一世。”

男子微微叹了口气垂首,在她耳旁道:“好喜欢你。”

“这话我听腻了。”

“……我爱你。”

她满意地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脸颊:“那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你说。”

“要每日给我递一封家书。”

“每天都要?”他吻着她的发顶,失笑道。

“每天都要!”她定声重复一遍,“还要每日都想着我。”

“一日不够,我时时刻刻都想你。”

……这个人真是愈发会说情话了。

她的耳朵刚燃起些温度,便即刻被他含入口中,舌尖轻舐。

“还有……那个药……你别再喝了。”她的声音连同她的腰肢一起软了下去,“我想知道……该如何生养一个小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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