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乐:诞生(2/2)
“是她在宠着我罢了。”
谢峤陪弟弟站在院中,自觉得他说的话有些绕口。
他反复在心头琢磨了数遍,不自觉地怀疑,他心底藏着的她之种种,究竟有几分是内里,几分是表象。
亦或者是他从未走近过她,从未真正走入她的心中。
天色自薄暮至漆黑,谢峤还未全然想清楚,喧嚣的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
谢峥赶忙疾步至门前,与此同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现了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
“恭喜侯爷,是个千金!”
产婆怀中抱着小小的婴孩,正欲递给他。
“赏。”
他小心接过孩子,却看都不曾看一眼,便往内室走去。
屋内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他一眼就看见少女躺在床榻上,颇有些虚弱。
纵是冬日,她额上亦尽数是汗,沾湿了墨发,连一贯漂亮的红唇都失了血色。
他加快了脚步,走至床前。
“湄儿。”
她一见他,眼尾果然淌下两行泪来,擡起细腕擦了擦,委委屈屈道:“好疼。”
他把孩子递给一旁站着的婆子,当着众人的面俯身吻了吻她,“我们湄儿竟这般厉害,生下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宝宝。”
她尽力弯了弯唇角。
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一同弯成月牙状,颊边便会显出一双梨涡。
“你看她了吗?”
其实他没看。
他根本没心思去看那孩子,他的心里只有她。
他冲婆子挥了挥手,示意她把那孩子抱过来。
“你亲自看看。”
婆子怀中抱着小小一只的新生儿,笑眼盈盈:“夫人,看呐,多漂亮的女娃娃!”
“是吗?”她的声音仍有些有气无力。
“可不是嘛?比他们两兄弟生下来不知好看了多少。”王若芷笑道。
每个人都夸她的小宝宝,那定然是长得十分好看罢。
她满怀期待地掀起包着孩子的被子,笑容瞬间凝在了唇边。
“……我怎么觉得有点丑。”
或许母子本就血脉相连,她话音刚落,怀中的孩子当即哭了出来。
谢峥搭眼一瞧,这孩子红彤彤皱巴巴的,眼睛都睁不开,着实算不上好看。
但他好歹是孩子亲爹,总不能和她一起嫌弃她。
他温声道:“没关系湄儿,虽然她不太好看,但我们定能给她养得很优秀。”
孩子立刻哭得更大声了。
她抿了抿唇,望向怀中小小一团的新生命,仍垂首亲了亲她的小脸。
“宝宝,阿爹阿娘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不会嫌弃你哦。”
孩子的哭声依旧不止。
她有些无奈,仰头望着他道:“她好爱哭哦。”
*
因不知男女,崔湄并未给她起好名字,如今确定是个女娃娃,便发愁起她的名。
太普通的不行,长安这么多人口,只怕日后街上喊一嗓子,蹦出来若干重名。
太复杂的也不行,她至今都记得初学写自己名字时的痛苦。
她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便打算暂时搁置,决心先给她起个乳名。
“叫软软怎么样?”
她趴在她的小床旁,戳了戳她的脸。
丑宝宝这些日子似乎长开了些,褪了些红,皮肤倒颇有几分像她的瓷白。
她睡着的时候总抿唇笑,不必她用手戳,颊边便有两只同她一模一样的梨涡。
谢峥微不可见地蹙起眉,觉得她的名字起得太随意了些。
“……这什么名字?”
“因为她摸起来很软啊。”
“那怎么不叫炙猪肉呢?它烤熟之前也很软。”
她板起脸来:“虽然我很爱吃……但为什么要叫这个?”
“因为你当初和我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了炙猪肉。”他悠悠答道。
她一时语塞,转头去找小孩子告状:“宝宝,你爹爹要管你叫炙猪肉!”
宝宝睡得正香,只挥了挥小手。
她转头蹙眉道:“不行,若是乳名真的叫炙猪肉,以后她碰见自己喜欢的男子会自卑的。”
“就像你每每动情的时候叫我牛乳茶,我肯定想着不如死了算了。”
他代入她所说的场景想了想,果然觉得有些滑稽,不由轻笑出了声。
“乳名不若就叫小栀吧。”
她抿唇道:“……你是不是绕不开炙猪肉了!”
“是栀子的栀。”他耐心解释,“栀子寓意惊喜,亦寓意坚强不屈,独立风雨。”
亦代表着他们长长久久的爱与守候。
“小栀……”
她又趴在了她的床头,轻轻唤道。
*
小栀确然是个安静的性子。
不喜哭,不喜闹,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暗中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小时候分外让人省心。
她满周岁的时候,谢峥总算定下了一个满意的大名——谢宴知。
承博古通今,伶俐聪慧之意。
孩子一日一个样,待到三岁的时候,已然能看出是一个美人胚子。
比之她母亲的娇艳五官,她的鼻子生得更像谢峥,给本就明艳的容颜里注入了一丝英气。
也渐渐人如其名。
安静,但却并不内向,整日在院子里讨得上下欢喜,性子里渐渐透出些狡黠之质。
比如她如今正乖乖抱着谢峤买给她的小兔枕头,站在他俩的房中,眨了眨乌葡萄般的大眼睛,憋出两汪眼泪来:“呜呜……娘亲,我怕黑,我要和娘亲睡!我要和娘亲睡!”
“啊不哭不哭……”崔湄哄着她,咬了咬唇,看向谢峥,“要不咱们今天……”
“不行。”
谢峥直言拒绝了她的心软,微眯双眸,冷冷看着面前还没他腿长的小姑娘。
“你已经一连怕了七日了,谢宴知。”
整整七日,他都没能好好抱一抱他的夫人。
他一叫她大名,那准就没好事。
三岁的谢宴知如是想。
她把泪往外憋出一些,躲去娘亲身后:“阿娘,爹爹好凶,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小栀……没关系的,不喜欢也没关系的,小栀可以自己睡。”
她抽噎着佯装往外走,实则在等着崔湄心软,把她拦下来。
果然,她余光见娘亲去牵爹爹的衣袖:“要不然再让她和咱们睡最后一晚吧……”
“不行。”谢峥冷声拒绝,“你真以为她怕黑?她若怕黑,五日前便不会半夜独自跑去花园里捉萤火虫,三日前便不会偷偷溜去我书房中偷拿你的话本。”
谢峥同崔湄说话的时候依然耐心。
“我今日为防着她来,特地熄了咱们屋子到她房间廊下的全部灯笼。她若是真是因怕黑,就该去找离她最近的轻萝,而不是越过那般黑的长廊,跑来找你哭。”
小栀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个男人真是好心机,好可怕。
谢峥说完,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谢宴知,你还怕黑吗?”
“可,可能不怕了吧。”她故意抽了抽鼻子,旋即握紧了小拳头,下军令状一般同崔湄道,“娘亲!小栀一定可以克服黑暗的!”
然后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她独自抱着小兔枕头站在廊下,看着砰地一声合上的房门,心中暗暗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爹爹想要独占娘亲,那绝对不可能。
此招不通,她明日便去找伯伯,与他商讨出个更好的主意。
屋内,崔湄望向谢峥。
“……你居然连她的动向也摸得如此清楚。”
他颇为自然地揽过她的腰肢,顺手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
“你看见她手中的兔子枕头了吗?”
“七日前,她纠缠兄长带她出门玩,兄长买给她的,自那日回来,她便开始用怕黑的借口缠着你了。”
“他俩定是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都三岁了,还黏着母亲睡,成何体统。”
崔湄看着面前男子的冷脸,温吞道:“……她才三岁,心思应当不会如此复杂罢。”
“你就是把小孩子想得太天真了。”
“说不定你比她还要天真些。”
“……是吗?”崔湄并不愿被他小瞧了去,故意道,“嘶……我有些记不得了,咱们家花圃从前可曾有萤火虫吗?”
萤火虫喜温暖潮湿之地,常在有纯净水源之处,一般不会出现在寻常人家中。
经她这般提醒,谢峥陡然想起从前从未出现过大片的萤火虫。
“……你命人放的?”
她缓缓朝他靠近,把食指轻轻放在唇边:“嘘……别给她听到了。”
男子一袭墨衫,长身玉立,倚在桌前,仍揽着她的腰。
他任由她覆在他的耳旁,轻声道:“家中父母总要有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你既然甘愿当这个凶爹爹,那我只能做个温柔好娘亲……”
他顺着她的话,轻声在她耳旁问道:“这样啊,那你现下打算做个什么样的夫人呢?”
他扣住她的腰,指尖隔着轻薄的夏衣摩挲着。
“是端庄贤妻……还是……”
他言语间颇为暧昧,其间之意再明显不过。
其实在男女之事上,他更乐得与她你情我愿,可他与她成婚数载,每当他主动之时,她仍会紧张脸红。
纵然这般,他仍是心动。
“那自然是贤妻。”
她稳住心跳,佯装镇定道。
“是吗?”
廊下未有光,仅凭房间内的一盏烛火照亮,他逆光而立,便更显目光沉黯。
他低低笑着:“既然如此,贤妻此时是不是该为夫君添水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