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乐:混蛋(1/2)
娃娃乐:混蛋
天色暗了下来。
月色如银,光华若缟素铺落满院。
谢峤擡首望向空中的皎洁,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了一个下午。
一旁的小栀早已耷拉下眼皮,单手撑着下巴,颊边白嫩软肉堆叠似雪团,仿佛下一瞬便要睡过去。
纵然如此,她口中仍不忘含糊不清地念着文章。
与她父亲幼时简直如出一辙。
忆起从前,谢峤的目光软了软。
弟弟小时候便也是这般。
他对于文史兴致缺缺,但因谢家本就是书香门第,纵不喜,却也未曾顽劣推拒。
谢峤再看向小栀时,发现她已然抻了胳膊,整张脸叩进了书册之中。
他微叹一口气,起身取了薄衾,披至她身上。
他了解弟弟,弟弟亦了解他。
他知他断不是个会纵容孩子玩乐的性子,把小栀交到他手中,定然会渡过一个严格枯燥的下午。
也就小栀性子单纯,见他平日里待她宠溺温和些,便以为课业之上不会严苛。
正如她母亲,只见其表,便以为他生了一张温文君子的皮囊。
不过他知晓,弟弟只是想同弟妹单独相处些时日,他也乐得成人之美,自愿担下教导小栀的任务。
想来两人也快回来了罢。
他静坐了片刻,目光又落回小栀身上。
小姑娘大抵是真的累了,因着尚未抽条儿,双腿只得耷在椅上,倾身伏案,红唇微张,唇角沾着些许晶莹,连薄毯已从肩头滑至腰际都不曾知晓。
他为她贴心地提了提毯子,便听外间传来“笃笃”两声叩门之音。
“进。”他淡淡道。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周玉婉拎着食盒,蹑手蹑脚走进来,见小栀正在酣睡,便轻轻把食盒放在另一边,自里面取出两碟子糕点。
缕缕月光漏进窗橼,男子身上落满一身清辉,周玉婉小心捧着碟子擡首,恰撞见了他望向自己的视线。
兴许是对方太过耀眼,她的心跳顿时加快了节奏。
“我专门为你们二人做的。”
她红着脸,把碟子轻轻搁在桌上,生怕吵醒了小栀。
“等这孩子醒了,好让她也用一些。”
“多谢。”谢峤微微颔首。
其实他心里清楚周家表妹待他的一片痴心,也知道她的本性不坏,最多也就是过去仗着他们自幼相识的关系,对崔湄略使些小性子。
如今崔湄嫁与了弟弟,她乐见其成,两人的关系便也和缓不少。
加之小栀是家中唯一的小孩子,自然得府里上上下下的宠爱。
周玉婉立在书案一旁,本指望着谢峤能再吩咐些事情,却见他客气寒暄之后,并没有再同她多说什么的意思,目光又落回手中的书卷上。
“那……表兄,可还有什么事吩咐吗?如若没有,我……先出去了。”
谢峤未擡眼,只应:“好。”
又是一阵轻手轻脚的窸窣声,紧接着,屋内重新落入寂静。
小栀其实并没有睡熟,只是太过疲累,故而想趴一趴。
可这书册着实和她的软枕没法比,又见表姑姑进了伯伯的房内,便干脆继续装睡。
然这一装睡,倒令她发现了表姑姑和伯伯之间稍显微妙的关系。
表姑姑的那句话,重点明明是想再帮伯伯做些什么!
然而伯伯却只当听见了“先出去”那句,兀自应了声好。
这不对劲!
小栀心底压抑着的八卦之魂倏然升腾。
她蹭地坐直身子,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谢峤,问道:“伯伯,你为什么不让表姑姑留在房间里?”
周玉婉并没走远,听见屋内小栀提起自己,一时好奇作祟,止步在了门口。
她知道这样不好,可谁能忍得住不去听心上人如何形容自己呢?
她悄悄附耳。
只听谢峤道:“因为男女有别。待你长大以后,也不可以独自留在陌生男子的房间里。”
小栀眨眨眼睛,凝着面前眼帘微垂的男子。
“伯伯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回答的也太过草率了罢。明明房间里还有小栀,怎么算是男女独处呢?”
真是和她母亲一般伶牙俐齿,胡搅蛮缠。
却很是可爱。
谢峤默了默,擡眼去看她。
“你难道不是三岁吗?”
小栀严肃道:“我已经三岁零三个月了。”
“凭我多长了三个月的经验,我觉得表姑姑她喜欢你。”
她微微凝眉,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着,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谢峤闻言轻轻一笑,似有些不屑般道:“你知道何为喜欢吗?”
“当然啦,我可是整日都能观察阿娘和爹爹的!”
“爹爹看阿娘的时候,眼睛里就会变出小星星,表姑姑看伯伯的时候,也同样如此啊!”
谁知她话音刚落,伯伯便沉默下来。
这些时日,小栀一直致力于观察他和爹爹的不同。
他们本就生得眉眼如画,又皆是对外稍冷的性子,此时谢峤一动不动地坐在月下,仿佛被打碎了的璞玉。
他像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小栀似乎察觉了些许伯伯与爹爹的差别。
若两人皆置身冬时,伯伯便似沉寂在冬日里的枯木,寂寂萧瑟,凄哀孤冷;爹爹则似高悬在冬日里的太阳,看似是冷的,可越贴近,越能感受到内里的炙热。
“喜欢一个人,不能仅从面上瞧。”
良久,他淡声道。
只因她的娘亲,也曾这般看过他。
可她并未真正喜欢过他。
“为什么?喜欢本来就是一件很难遮掩的事情呀。”小栀微微凝眉,脸上写满了疑惑。
谢峤耐心道:“就像在今日下午之前,你觉得伯伯是个温柔贴心的大好人,如今你还觉得吗?”
小栀顿时想起被他逼着释义古文时的痛苦。
“……好吧,温柔贴心是没有了,可我还是觉得你是大好人。”
“小栀还是喜欢伯伯的呀!”
谢峤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雪团子,不仅是弟弟与她的女儿,亦是他的血脉至亲。
有这样的家人陪伴,他已然十分满足了。
其实,他早已认了命,也坦然接受崔湄了解到他内里究竟是什么人之后的果断放手,并且不再指望真的会有人喜欢上真正的他。
起码周玉婉不会。
因为她从未想真正了解他。
她不过是遵循着周家嘱托她的使命,日复一日地讨好他,好盼着有朝一日嫁进谢家,亲上加亲罢了。
甚至讨好他,都已成了她的执念和习惯。
“你表姑姑是个很好的女娘,她自有她最好的去处,也会找到很喜欢她的那个人。至于伯伯这儿,并不适合她。”
门外,周玉婉眼眶当即一酸,牙齿狠狠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小栀与谢峤谈论这些,对她而言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她艰涩想了半晌,也没有顿悟其中缘由,只好问道:“祖母有祖父,阿娘有爹爹,表姑姑有表姑姑的好去处,小栀长大了也会有,那你呢?”
“伯伯是爹爹的兄长,那伯伯怎么不曾娶妻?”
他擡手捏了捏小栀的脸颊,温声道:“婚姻大事需要慎重,不可随意将就。”
“你也说了,你爹爹和阿娘十分相爱,所以,伯伯也得找到与我相爱的那个姑娘,才能娶她,否则伯伯只好呆在家中,多教小栀读些书。”
“啊?”小栀脸一垮,表情显得十分痛苦,“那伯伯还是早些找到意中人罢,别整日里光想着带小孩。带小孩很烦人的,她会把口水流在你的孤本上。”
她指了指书页上的晶莹。
谢峤并未介怀,拿过书册抹去上面的口水,淡漠的眼底难得浮现出些笑意,却听房门猛地被人推开。
他侧目望去,见正是周玉婉。
她的身形单薄,逆光站在月色之下,仿佛在微微打颤。
“你小小年纪,你懂什么?”
周玉婉远远望着小栀,看起来有些无助,言语之中的嘲弄之意却是明显。
她指着谢峤道:“你问他为何不娶?那是因为你年纪尚小,不知晓你母亲从前的狐媚事儿!”
“如若没有她,他何至于变成如今的模样!”
又如何会……无论怎样都不肯收留她。
他的笑容凝在唇边,冷声喝道:“周姑娘,烦请你不要挑拨我们谢府的家事。”
“一声周姑娘,一句谢府家事,便想同我彻底撇清干系吗?表兄,从前那些事情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够了。”谢峤怕她口不择言,被小栀听了去,忙向外吩咐道,“墨松,送她回她自己院中。”
墨松听从主命去拉她,碍于她是姑娘身份并未重手,却没想到看上去如此柔弱的姑娘竟能爆发出如此力量,他竟被周玉婉骤然甩开。
她对小栀喊道:“你不知道吧?你伯伯从前也是娶过妻的。他的妻子,就是你的母亲!你母亲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流连转圜,才致使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若是真爱你的爹爹,一开始干嘛要来招惹表兄?是你爹爹一厢情愿地爱她,无视兄嫂之名,才把她从他手里抢走的!”
“她那般绝情地始乱终弃,才致使他对她念念不忘,甚至都不愿多看我一眼!我呢,我做错了什么?”
她如倒豆子一般悉数发泄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呀?”
小栀皱起一张小脸,喃喃道。
接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她冷下小脸的时候,眉眼间的神态竟染上几分谢峥的影子,冷傲,睥睨,溢出些许不羁。
“我不许你说我娘亲是狐媚子。”
谢峤深吸一口气,再度道:“墨松,带她出去。”
“不行!墨松叔叔,你且出去候着。”小栀擡手制止墨松道,旋即看向周玉婉,神色坦然,“你得把话同我说清楚。”
周玉婉讥讽一笑:“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已然昭然若揭吗?你去问问你的好伯伯,看他究竟喜不喜欢你母亲,不就清楚了吗?”
宽大的衣袖垂在谢峤身侧,袖下,他微微握了握拳。
说实话,若是小栀当真来问他……
他心中确然有愧。
谁料小栀奶声奶气道:“我为什么要去问伯伯,我自己有眼睛。我想,他确实是喜欢我母亲呀。”
“每每母亲在场的时候,他总是常常看她。”
谢峤微阖了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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