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亲吻(2/2)
“……谢大哥,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吗?”她疑惑道。
“不是开玩笑。”
崔湄默了半晌,道:“为什么呢?”
她细细回想了一遍,她平日里是同谢峤有些交集,但却不多,基本上都是隔着人群遥遥一看的那种程度,最近的一回,还是上次他们一同游玩西郊。
诚然,论样貌,她在长安城里也算出彩;论性情,她觉得自己更是天下第一的可爱甜心;论能力,好吧,她的无上能力暂被压制住了,还没有什么机会解开封印;论脾气,她人送称号“长安小辣椒”……
属实是一个优点很多的女娘,迷倒一片男子也实属正常。
可迷倒谢峤……
她握了握手中玉佩,自觉她与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喜欢的东西她都不喜欢,他平日的言行举止和她全然相反……
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谢峤认真回答道:“你虽然有些吵闹,但其实很可爱。”
这真的是在夸她吗?
姑且算是吧。
“而且很漂亮。”
这句话倒是真的。
“性子纯善,人也聪慧。”
嗯……算他慧眼识珠。
“或许我不大会与女子相处,但……我可以改,也可以学,如果有哪里冒犯到你,还望你见谅。”
她一向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见他这番话说得诚恳,她先前被冒犯到的不快顿时散了些许。
“没关系的,但谢大哥——”
她擡起手,玉佩垂落,在空气中晃啊晃。
她话未说完,谢峤便鼓起毕生的勇气,温声问道:“崔小姐,你不必答应什么,我只是想问一问,我可以追求你吗?”
他望着她,眸中很是认真。
从前,她追逐他许久。
今次,换他来追求她好了。
谢峤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她,她的一颦一笑悉数落在他的眼中。
他自始至终都能感知着她的情绪变化,却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感知戛然而止。
亦或者是,她的回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红着脸说“不可以”,亦没有颊边挂着梨涡羞涩点头,而是把那只玉佩又往前递了递,不假辞色道:“不必了,谢大哥。”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这么快?”
他的眸中先是浮上一丝茫然,察觉眼眶有些酸涩后,赶忙遮掩般地垂了头。
她虽没懂这个“快”究竟意指为何,只把那玉佩塞回给他,继续道:“纵然我没有心上人,也不能平白接受你的心意,因为我对你并没有那个意思。”
他刻意避开她塞回来的玉佩,哑声问道:“冒昧问一问你,你口中所说的心上人,是谢峥吗?”
崔湄没办法否认。
“是。”
“这才几个月而已……你从前……”
谢峤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她从前,在女子最好的光阴里,追了他足足两年。
崔湄虽对他的话一知半解,但是结合着“这么快”和“才几个月”,便知他是个慢热之人,并不懂何为一见钟情。
“其实也不快了,遇见了对的人,只需一眼,便知一生。”她安抚他道。
果然……纵然他……还是没用。
谢峤闭上眼睛,往旁边别过脸去,纵然极力压抑着,可肩膀依然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好,我知道了。”
恍若这段插曲从未发生过一般,两人相安无事地回到席上,又相安无事地结束了这次宴席。
自白府正厅出来,谢峤不自觉地追上崔湄的脚步,与她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
“崔湄,请你听我说几句话。”
“纵然你现在听不明白,也请你记住。”
“以后你会明白的。”
“如若我现在不开口,以后怕是再没机会说了。”
她擡眸,疑惑看向他。
见谢峤红着眼眶,神情却是坦荡,像是纠结于心许久的不甘寻到了出口,终得释然。
他心中情绪翻涌,轻声开口道:“曾经的那段日子……其实我暗自也有开心过,一点也不曾后悔。若说后悔,便是后悔当初碍于面子,不肯主动去了解风言风语之后的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我也有很多不是之处。”
“我没接触过男女之情,当初也不屑于男女之情,很多事情都不懂,谢谢你那段时日对我的包容。”
她很轻易地便联想起了她当初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之中残存着些许断断续续的片段,心里亦有些许触动。
“没关系的……”她下意识开口道。
他擡起头,平视前方,唇角噙起一抹浅笑。
“其实,我还挺庆幸你能与无羁修成正果。”
说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与她拉开一臂距离。
“不然,我们也没有机会成为一家人……弟妹。”
他艰难唤出了这个称呼。
在唤出的一瞬,也意味着他的心,真正接纳了这个亲人。
崔湄听着这个称呼,一时有些失神。
“湄儿。”
不远处,是一声含着轻笑的呼唤。
她擡首望去,见是不知何时等在白府门口的谢峥。
他骑在马上,笑意盈盈,马儿见了她,亦十分开怀地摇了摇尾巴。
他朝她递出一只手:“过来,我可等你好久了。”
她侧身,对谢峤行了个常礼:“谢大哥,我走了。”
说罢,她莞尔一笑,小跑着往谢峥处奔去。
谢峤止步在原地,视线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
他眼睛微眯,眸中再无阴霾,掩在宽大袖袍里的手作别似地挥了挥。
走吧,永远不要再回头。
不要像他一般,困在过去的懊悔里,一遭又一遭。
*
谢峥牵着她上了马,把她圈在怀中,瞥了眼已转身去与同僚说话的兄长,若无其事问崔湄道:“你怎么同兄长走在了一处?”
他这是吃醋了。
崔湄很多时候都不大明白为什么谢峥这么喜欢吃他兄长的醋,不过他并不会无理取闹,也懂得吃醋的分寸,又很好哄,所以她也乐意给他尝一点甜头。
她仰头吻了吻他的下巴,笑着道:“今日是白府的宴席,稍微熟悉之人只有小棠和谢大哥,小棠是主人,总不能从头到尾陪着我。”
好吧,勉强有点道理。
“那大哥同你说了什么?”
“他……”她欲言又止,脸颊微红了红。
谢峥的心当即悬了起来,颇有些危机感。
“他唤我弟妹。”
她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含着狡黠,只盯着他笑。
似被她看穿了心里的那点小家子气,他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她窝在他怀里问道。
“想你了,快些处理完军务便赶了回来。”他垂眸,凝着少女纤长卷翘的眼睫,“想带你去做一件事。”
“何事?”
“再过些日子你便及笄了,我该提前去拜访一番你兄长。”
崔湄闻言,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拜访我,我兄长?会不会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崔小姐,请问见你自己的哥哥,你还要准备什么?该准备的是我吧。”
“可……可……好吧。”
不知为何,她总是忐忑。
许是他从前总是扬言说待她及笄时,他会娶她。
嫁娶一事,于她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简直是个天大之事。
谢峥早已备了若干箱子的礼,在崔府一一排开之时,崔澜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
“哼,不过是些区区身外之物,莫想收买我。”
“身外之物自然很难收买崔大人,不过有一样礼物,你肯定喜欢。”
他交给了他一封信。
崔湄眼见兄长展开,而后神情渐软,最后溢出些许喜悦来,拍了拍谢峥的肩,意味深长道:“多谢你。”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他微微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崔湄好奇,拉着谢峥偷偷询问,只听他说是崔澜暗恋多年的闺秀家中意欲给她议亲的名录。
她哥居然有暗恋的人,连她都不知道!
有崔澜作保,之后的一切便顺利起来。
在崔尧返京之时,谢峥便托付谢清源上门提了亲,之后的三书六礼,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两家共同捡了黄道吉日,紧接着,大婚之期如约而至。
但千算万算,却忘了算天气。
与从前两次大婚不同的是,大婚前夜,天上突然降了瓢泼大雨,且这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之势。
谢府。
谢峥在窗前擡首望着天空,隐隐觉得有些怪异。
接着,更为怪异的事出现了。
毫无放晴迹象的大雨忽在第二日天亮之时戛然而止,乌云尽数退散,天边反倒挂起一弯彩虹。
人人都说这是祥瑞之兆,新郎新娘定会百年好合,相濡以沫。
谢峥素来不信什么吉凶,可如今也隐隐期盼着莫要再生变数。
他只想与她安安稳稳地共度余生。
崔湄的头上覆着红纱,不知是谁又塞给她一段软滑的红绸。
出府前,爹爹的嘱咐言犹在耳,今晨她发髻上还簪了比肩公主的凤钗,作为及笄礼物。
喜乐响在耳畔,不似寻常人家嫁娶的欢快调子,尽显大家威仪之风,稍压了压她内心的飘飘然。
她被人扶下轿子,与眼下若隐若现的黑靴一同牵着红绸,共拜天地高堂。
直至远离喧嚣,送入洞房。
周遭的一切安静下来。
沉稳的脚步声响在房间里,覆在红盖头之下的崔湄垂眼,望见在自己身前驻足的黑靴,满怀欣喜地弯唇笑了笑。
她知道,立在她面前那人,正是要与她相携一生的夫君,谢峥。
紧接着,一把白玉如意探进来,将遮掩视线的盖头轻轻挑起。
崔湄堪堪擡眼。
本欲与面前的男子视线交汇,谁料天光乍亮,刺眼的白光霎时照进来。
眼前的画面开始飞速缩小,继而变成了一幅幅定格的工笔画,印在了走马灯之上。
大婚,白府,亲吻,下厨……
走马灯开始飞速旋转,快到她再也看不清上面的画面,不知过了多久,它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定格在了她和谢峥的初见。
她与小棠笑闹着往前走,于不经意间回眸,恰瞥见了坐于马车上,掀起车帘的男子,又好似不认识一般地转身前行。
不对,不是这一幕。
她置身在一片黑暗里,凝眉细想。
走马灯似感应到了她的心思一般,巧妙地逆时针一转。
画面上,是相拥而眠的两人。
不是旁人,正是她与谢峥。
画面逐渐放大,她看见自己阖着眼睛,下意识地往他的怀中缩了缩,口中嘟囔道:“你回来了。”
男子抚了抚她的长发,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安心睡吧。”
忽然,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无所依的魂灵,拔地而起,被吸进画中去。
这是在干什么?
她不是刚同谢峥成婚吗!
她想叫喊,却似被人毒哑一般,无论怎么张口,都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能眼看着周遭的黑暗快速褪去,原本走马灯上的画面在她面前逐渐扩散,恍若实质。
与此同时,谢峤书房里的琴声陡然变了曲调,错音之后,曲调忽停。
“你瞧,弦断了。”
一位老者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丝看破红尘般的轻笑。
弦断,便意味着失败。
谢峤陡然呕出一口血来。
一贯洁癖的他随意擡袖拭了拭唇角,轻轻笑了,眸中很是通透。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