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1/2）
第102章
景湛开始有意识地控制疼痛。
就像小时候那样,他会告诉自己要习惯，这种痛楚会伴随他生生世世，若是他无法接受就只有死。
定远侯府的人除了景湛的娘都希望景湛能坚强地长大。
当时景湛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活下去,他也一直在为自己的存在寻找理由，可他找了许多年，等来的只有同窗们毫不留情的嘲笑与欺凌。
景湛没有把他受欺负的事情和定远侯府的任何人说，因为他知道没有用,谁也帮不了他。
或许沉郁偏执的性子便是从那时养成的，此后更是伴随了景湛一生。
与长燎熟识后，景湛从长燎身上看见了忠君为国的热情，他也秉持着这种信念,告诉自己往后应该做个好臣子,辅佐他的君王，给天下一个盛世。
他学习长燎那种与人为善的品质，如长燎那般见谁都笑。
这样的确很有用,景湛逐渐有了除长燎以外的朋友,他不会再被人骂怪胎，也没有人再觉得他因为头疾受了陛下多少恩赏而觉得他是异类。
景湛就在这样一天天的伪装之下习惯了一切,长燎把这些看在眼里，他想对景湛叮嘱些什么的，可还来不及寻找机会,长燎就被派去了边疆。
后来长燎战死，裘氏势大,景湛暂时把眼睛蒙了起来,什么都不去想。
他告诉自己长燎是为国捐躯,就算他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要清算的时候也不是现在。
直到景湛看见了瞳孔没有丝毫神采的长烟。
和长烟在街上巧遇的那天夜里,景湛因为失眠头疾发作。
他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为恭帝做事不就是为天下子民做事吗？他何错之有？
可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再这样下去，他是在助纣为虐。
他自以为是的忠孝不过是愚忠罢了，也不过是名声好听了些，还算的上是为国为民吗？
恭帝做的事情都是为了稳固他的皇权，那些可怜的百姓从来就没被他放在眼里！
那是景湛第一次质疑自己，再不久他与长烟见了面，而后———
被长烟用迷药迷晕了。
他意识清醒着，身体却半点儿都动不了。
景湛看着长烟在他面前摇晃嘤咛，他说不出那时的感受，只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可长烟告诉景湛她不得解脱，她说他不该为她撑伞，她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这世上没有一点儿能让她牵挂的东西，就连她走了都不会有人念着她。
她哭得很伤心很难过，景湛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夜他为长烟拭泪的时候，落在他指尖的泪珠有多滚烫。
他们都被名为皇权的网狠狠困住，生生世世都不可能逃离。
景湛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以前的事情。
平日里他回想得已经足够多，晚上入睡前更是会喝一碗安神汤。
做梦太耗费精力，他不想再体会那种大梦一场空的感觉了。
可这次醒来后看见面前华冠丽服的长烟，他眼睛里闪过一抹恍惚，随后笑着问长烟：“是今日吗？”
长烟还以为景湛能在蛊虫从他体内离开前一直睡下去，这还是这几天来景湛第一次主动开口与她说话，长烟点了点头，视线却没从景湛身上犹疑的蛊王身上离开半分。
已经是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日了，绝对不能出现什么岔子，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如今再感受到那种刺骨的疼痛时景湛已经不会喊叫。
他已经习惯到麻木，只有额角的冷汗告诉长烟他正处于非人的折磨中。
等蛊王再次从景湛前几天那个伤口里被慢慢悠悠地爬出来，长烟不自觉松了口气。
这回蛊王只变大了一点点，爬回银球里的时候似乎还很不情愿。
长烟从她带来的荷包拿出一颗绿色的药丸扔进银球里就没有再管这蛊王，把银球收好后长烟如往常那般拿帕子帮景湛把额头上的汗擦干净。
“血蛊已解，今后你要好好吃饭，练剑，让你烦心的事儿要少想，我听师父说你的身体从小就不太好，长大之后每天要考虑的事儿又那么多，想活得长就得少操劳。”
“阿烟……”景湛想对长烟再说t些什么，可他实在是疼得没力气。
长烟对景湛露出个安抚性质的浅笑，“你不能亲眼看见恭帝退位还真是有些遗憾，不过别担心，我会把你能活下去的事情告诉他的，到时候他肯定会很开心。”
长烟没再和景湛聊下去，她把卓远叫进来，让卓远照顾好景湛。
卓远郑重地点头，在长烟离开前，卓远叫住她问：“阿烟，洛阳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话卓远以前一直都不敢问，可这段时间和长烟相处下来他发现长烟比起从前的确更成熟了，做事儿也更加果断老辣，对他们这些人还是非常和善好说话，也没有摆什么文楚公主的架子。
改朝换代是不一般的大事，让一位帝皇主动退位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朝野上下如今连一点儿反对的消息都没有，若说这不是蓄谋已久谁都不相信。
可这番变化对于大昭百姓来说似乎并非什么坏事，大伙都心照不宣地闭上嘴，等着见证那历史性的一刻。
长烟沉默片刻后对卓远笑了笑：“会越来越好的。”
退位大典在夕阳时分，巍峨壮丽的宫殿闪耀出金色的光芒。
长烟身着绣了孔雀的朝服从马车上下来，她身上戴着的都是文楚最为昂贵，硕大饱满又光泽靓丽的珍珠，这身派头一般人还真是撑不起来。
官员们在左右跪下迎接，恭帝站在金銮殿上，看着朝他施施然走来的长烟，苍老的脸上闪过一抹阴毒。
长烟这次过来是监看恭帝退位大典的，她的位置被安排在大殿右侧的高台上。
殿宇内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长烟只要坐在那儿就是明晃晃的靶子，但长烟还是气定神闲地坐下，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即将落下的夕阳，百无聊赖般地整理了下袖子。
长烟这般无所谓的模样清晰地落在恭帝眼里，恭帝牙都快要碎了，却还是被拿着圣旨的大臣催促着说：“陛下，到时辰了。”
总归是一个皇朝的落幕，能来参加退位大典的人不算多，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长烟要让恭帝看见那么一点点能够杀了她的希望，然后狠狠掐灭它。
长烟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坐在金銮殿上喝茶的一天，不过皇宫里的茶水她不敢喝，顶多是端起来做做样子以示礼貌。
恭帝对退位大典格外看重，他想给外界营造一种并非是他情愿退位，而是他的退位都是身边人逼迫他的感觉。
这位年迈的帝王穿着繁重的皇袍，身边的太监弓着腰恭敬地喊着陛下，待大臣宣读完退位诏书，除了长烟以外的所有人都在恭帝面前跪下，唤着最后一声“吾皇万岁”。
夕阳西下，恭帝眼底的那点儿亮光也彻底隐了去。
皇宫如往日般点起了灯笼，驱散了那抹黑暗。
太监拿了最为普通的常服过来作势就要给恭帝换上，恭帝却一改方才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姿态，指着长烟怒道：“长烟！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如何坐上文楚的公主之位的！”
长烟转过头看去，见恭帝暴起的模样，站起身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两步，“陛下，我还唤您一声陛下，我是如何前往文楚成为这个公主的，追根究底还是得多谢您的成全，要是您不想杀我，或许我就没有想要离开大昭的想法。你希望我能嫁给你的儿子们，不管是谁都行，真的是在为我考虑吗？应该不是吧，你是担心我到了文楚之后，会被谁认出来。”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别怪我把你的身份告知天下了！你就是两个文楚人生下的贱种！长燎是文楚人，你娘更是偷偷来到大昭的文楚女皇！这两人来到我大昭就是为了窃取机密！意图谋取朕的天下！”
长烟觉得可笑，“你连利用人都不会，耳根子又软谁说什么都信，这么多年来除了一个景湛因为脑子不太好对你忠心耿耿，还有谁会觉得你是一位有着雄才大略的帝王？因为害怕长燎会反过来派兵攻打洛阳谋权篡位，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饲养了北羌这头凶兽，害得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陛下，你的私心造就早就了无数尸骨，大昭有过好起来的机会，是您错过了。长燎一直都是长燎，他想要的也不过是打赢胜仗，带着她的女儿回归田野罢了，如今结局是你一手促成，你该好好品尝你的果。”
恭帝何时被人这样呛过？他捂着心口像是气急，赶紧往四周看了一眼。
那些臣子都安静站着，太监在身旁弓下身子，这群人都一动不动的，像是石雕一样，四周气氛安静到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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