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1/2)
第105章
单韫彤抵达洛阳的时候才得知长烟早就离开,这会儿怕是已经到益州了。
这小半年单韫彤眼睁睁看着她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粮仓被长烟手底下的人一个个找到,封赫甚至还在这一行人之中,除此之外还有阎汮保驾护航,那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对算数十分有天赋的符远谦,都不必耗费多少时间,只要粮仓宝库能被找到,短短几天内就能被清点完毕。
想起景湛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单韫彤终于有了自己被骗的实感。
于是她没有去长烟在洛阳居住的宅邸,而是直接来到了定远侯府门口。
蔡管家听单韫彤自报完家门之后颔首道:“侯爷已经等您许久了。”
才过新年,侯府里外都挂上了灯笼。
因为前两年景老夫人离世,侯府的新年不像往年那般热闹,倒有了种萧条的味道。
景湛一直待在沁月阁,长烟去各州县做了什么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那些官员一封封书信送到景湛这里,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信件都被景湛烧了,那些官员显然不会得到回信。
“定远侯,你骗了那么多人,就不想解释些什么吗?!”
单韫彤被带到了定远侯府的练武场,平时这里鲜少有人来,所以这附近十分空旷,景湛也不用担心谁会看见这里发生的一切。
听见单韫彤的质问,景湛转身对她一笑。
这个笑容没有半分单韫彤熟悉的感觉,眼前的景湛似乎变了个人,没了那股温文尔雅的气质,整个人显得有些沉郁阴鸷。
她看见景湛很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要我和你们说抱歉吗?不了吧,被贪欲所掌控的人,最终也会被反噬,我只是黑吃黑而已,谁又比谁干净多少?”
当初景湛只是让单韫彤好好为自己想想。
既然单韫彤从最开始就在为文楚做事,她就该知道卸磨杀驴是迟早的事。
“你甘心吗?在大昭筹谋经营了这么多年,你哪怕自立为王也完全不是问题,与其等到时候要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自己的东西全部交出去,还不如跟着我拼一把?”
景湛的声音如泉水般动听,更是带着难以忽视的蛊惑意味。
单韫彤让景湛说下去,景湛把几封信件交给她,“单氏的确富可敌国,可你们一贯低调,朝堂上就算有受了你们恩惠才能入朝为官的人他们也不会记着你们多少的好,想必这些年你已经见过不少翻脸不认人的官员,但他们……好像很听我的话。”
自古以来都是官比商大,就算单韫彤再怎么有钱都架不住那些有权的人想骑在她头上放屁。
单韫彤就这么鬼迷心窍地被说动了。
然而这只是景湛计划的开端。
只是恭帝退位又有什么用?就算长烟把洛阳拿下也保不齐将来会被其他州府群起而攻之,单韫彤这些年在各地留下的粮仓不少,人情往来更是被她玩儿明白了。
所以景湛必须要找到制衡他们的办法,他唯一能想到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想当年景湛为了解决一个单氏就花费了七八年时间,后来若不是文楚内乱被他找到了机会反击,恐怕他此生都得被架在皇位上挣脱不得。
后来他也算找到了乐趣,既然天意如此,他就把那些碍眼的一个个解决好了。
重来一回,长烟已经改变了许多既定的事实。
景湛忍着心痛将长烟送离大昭,他知道长烟只有离开大昭才能活,那场即将到来的乱世也会因为她的存在逐渐消失。
她会改变文楚的格局,女皇能找到她心仪的继承人,百姓们能免于一场浩大的战火,这其中只需要付出很小很小的代价,就是曾经的景湛最在乎的名声。
景湛手里的丝线牵起了单氏和那些妄图作乱的地方门阀,他们等着景湛一声令下,到时候复国的功劳怎么都少不了他们的一份,更何况单氏家底那么厚,撑起一场大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可他们都被骗了。
单韫彤脸上的愤恨表情显然让景湛十分痛快。
他弯起唇笑了一会儿,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你这次来洛阳是为了找长烟还是要置我于死地?你是从刺蝶宫出来的,武功应该很不错,当年你被刺蝶宫北阁的人选中,他们给了你一口饭吃,你从而能活下来一边学武一边照顾年幼的妹妹。后来谢太傅帮单氏平反,刺蝶宫的人助你成为了在大昭埋得最深的一颗钉子……”
谢执当年为何会帮单氏平反,这也不过是文楚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得知长烟要被景湛带走送到洛阳抚养的时候谢执知道他最后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死为长烟上最后一道人命锁。
这是楚皇持续了快百年的计划,无论如何都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可笑的是恭帝总以为事情尽在掌握,这种事不仅半句都没有和景湛说,甚至还防着景湛,让景湛没有半分准备,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昭被文楚一点点蚕食掉。
景湛的话让单韫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不知道景湛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他在了解这么多之后依旧布下了一个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的局是为了什么?
“景湛,我真是看不透你,你这种人究竟想要什么?”
景湛慢慢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我要的有很多,你知道又有什么好处?这些事情可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哦,你应该是忘了的,否则不会这么毫无准备。”
前世,在单韫彤倒在景湛的剑下之后,她一边吐血一边含泪说着自己当年是如何在刺蝶宫艰难活下来,之后又是怎么让单氏在大昭站稳脚跟的。
当时的景湛和现在一样不为所动,他只问单韫彤说完了没有。
“成王败寇,自古便是这样的道理,不需要那么多借口,输了的人就会变成一堆尸骨,这一点你比我明白。”
安杜在练武场找到景湛的时候正好看见景湛在用白色的棉布擦拭他的佩剑。
这把剑很多年没见过血了,自从老定远侯把剑传给景湛的时候景湛就对这剑格外爱惜。
“侯爷,益州那边传了消息过来,公主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一切了。”
景湛擦剑的动作一顿,他示意安杜把躺在地上的单韫彤处理了:“单氏家主来定远侯府刺杀我,我受了很重的伤。”
安杜扫了一眼景湛身上,景湛脸颊和衣襟上的确有血,可看起来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啊。
景湛让安杜把他随身携带的刀拿出来,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记得刺深一点儿,不然会显得很假。”
单韫彤一死,那些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都开始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再生事了。
粮仓已经被长烟手底下的人雷厉风行地接手,他们就算想挑起什么战事也用不了t多久就溃不成军,粮食才是打仗的基础,没有粮就别妄想能打赢什么仗。
那些地方门阀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景湛那边的消息,可景湛被单韫彤害得重伤,先前景湛从文楚回来的时候这条命好不容易被长烟救回来,如今又遭遇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撑过来。
事情差不多都解决了,长烟却高兴不起来,特别是在知道单韫彤重伤景湛之后。
她心情不好,身边的人也很有眼力见地不去惹她。
封赫这一路可以说是心情复杂,他一直都希望长烟能留单韫彤一条命,此次他跟随在长烟身侧也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候过去劝长烟放单韫彤一条生路。
可单韫彤却悄悄回了洛阳,还把自己主动送到景湛面前,让封赫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封赫在想回去应该怎么和单益君解释,他简直愁得不行。
阎汮倒是如往常一般没什么变化,不过他时不时会露出个笑容,显然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最开始他手里只有精兵数千,可长烟每到一个州府都能挖出不少被藏起来的私兵,阎汮将他们编入军队,这次回到洛阳他手下的兵已经快有万数了,长烟从单氏那儿拿到的粮足够养起这些人,不用阎汮担心什么。
至于符远谦,他和长烟的关系比以前好了不少,不过他看得出来长烟说的很多话都只是在逗他,长烟不会当真,他也不会傻到把自己一颗真心扔出去。
长烟是在谷雨那日抵达洛阳的。
她离开得悄无声息,回到洛阳的时候却有些大张旗鼓。
如今西北战事彻底平定,单氏的宝库钥匙在她手里,那些粮仓里的粮更是被重兵看守,地方门阀有点什么动作都能被刺蝶宫的人知道,找点借口杀了他们把当地局势重新洗牌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只要他们还在意自己这条小命就不会再轻举妄动,而是乖乖臣服于长烟。
这次长烟依旧策马抵达了定远侯府,跟在她身后的几个男子很有默契地跟在她身后,毕竟长烟并没有开口安排他们要去做些什么,他们顺道去看望一下景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进了定远侯府之后,除了长烟能进沁月阁,其他人都被拦在了外面。
花毅知道长烟抵达洛阳就会马不停蹄来定远侯府,所以一早就蹲守在这边,见长烟来了他没开说说一句话,只是顺势跟在长烟身后。
这会儿长烟是听不进什么汇报的,她只想知道景湛有没有事。
可这几个被拦在门外的男人听到的不是长烟对景湛关心的话语,而是清脆的巴掌声。
“景湛,你恨我,所以你要报复我是吗?!”
“……”
阎汮瞪大眼睛觉得不对,主动对湛在沁月阁门口表情自若的安杜说:“公主已经到了定远侯府,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手底下那群兄弟们还在等我安排,你告诉景湛我来看过他了。”
“是,阎统领慢走。”
封赫也皱着眉头,虽然他不知道景湛和长烟之间有怎样难舍难分的爱恨情仇,但是当他听到院子里的景湛问长烟手疼不疼的时候神色就有些灰败,也让安杜帮他转达自己已经来过的消息。
只剩符远谦和花毅继续站在门口,花毅对里面这两人的状态似乎见惯不怪,他早就调整好了心情,既然决定守护而不是得到就没有那么多甘心或者是不甘心的。
但符远谦显然不明白这么多,他势必要一探究竟的。
景湛的肩膀被捅了很深的口子,虽然不影响走动,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得好生休养才行。
他一直坐在长烟院子里的长椅上休息,长烟什么时候会抵达洛阳景湛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等了长烟许久,在看见长烟的时候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欣喜,可长烟却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耳光。
看得出来,长烟对景湛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以前她也在愤怒的时候扇过景湛巴掌,可那时长烟是因为受不了景湛的顶撞,她咬着唇说不出话,在颠簸中给了景湛一耳光说她受不了,让景湛放缓些速度。
这次长烟也是如此,她一路奔波没有精力质问,唯一能表达怒火的方式也只有这个。
景湛知道长烟心里窝着火,他瞒了她太多事,这一巴掌都算轻的。
他握着长烟的手问她疼不疼,“要不用刀吧,在我身上划几刀解气?”
“你是故意让我心疼的,对吧?你的武功我见识过,单韫彤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她哪儿能把你伤得这么重?景湛,你是想堵我的嘴!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问,反正我想要的都得到了,这一切得多亏了你,但你不会以为我会对你感激涕零以身相许吧?你知道我的性子的,你对我越好我就越想伤你,从前难道还没吃够教训么?”
景湛伸出手指,慢慢与长烟十指相扣,“你知道的,于情爱之上的教训我只在你这里吃过,以前我就笨嘴拙舌,不会哄你,也不知道该如何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你每一次离开我的心都很疼,这种感觉比头疾,比血蛊更甚,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是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疼,阿烟,你很重要,这种重要超越生死。我想看你赢下去,那些烦人的杂碎不该成为能让你头疼的东西,你看才半年多事情就解决了,他们只是恨我而已,你却没有沾染到多少,这不是很好吗?”
疼痛即是无法避免的真实,景湛的笑容如山海那般深远,那些乌云在他心中逐渐散去,此后他只会为长烟投去光芒。
长烟目光在颤动,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最后只剩心烦意乱与无可奈何,“你丝毫不在意我是否恨你,我离开了你会觉得果然如此,不出预料,我留下你又会觉得我在耽误自己,将来某天我肯定会厌弃你,抛弃你。景湛啊景湛,你还是这么拧巴,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改。”
离开洛阳的时候长烟就在想以后要给景湛怎样的承诺才能让他安心。
可是她如今想明白了。
景湛需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否则他当初就不会将封迟的脸面踩在脚下和她频繁私会了。
长烟站起来,目光冷冽又无情,“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忠臣的名声,如果你觉得为我死才是最完美的献祭,我给你。”
花毅原本皱着眉想要冲进去阻止长烟,可长烟什么都没做,她只是从沁月阁失魂落魄地走出来了而已。
符远谦上前像是想扶住长烟,长烟却摆了摆手说:“北边儿情况稳定之后会从各处调来不少官员,到时候劳烦世子去接待安排。”
“好,你放心。”
回府路上,长烟垂下头用手捂着脸,心情格外低沉。
花毅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地为她倒了杯茶,“奔波劳碌了大半年,这一趟恐怕比你去南疆还要累吧,好好休息几天,之后的事情再想也来得及,那些地方氏族已经被刺蝶宫的人控制住了,随时等候你的命令。”
“给他安排一场风光大葬吧,他死后那些人没了主心骨,愿意投诚的就给点儿考验再观察一阵,不愿意的就全部处理掉,西北那边战事已定,女皇已经派了其他人过去安排,我……”
长烟吸着鼻子叹了口气,“我可能得休息一段时间了。”
花毅点头道:“快到了,你也可以先睡会儿。”
“嗯。”
长烟回府后睡了三天三夜。
她似乎把自己这一生从头梦到了底。
醒来的时候长烟坐在那里缓了好一会儿,她抱着膝盖,长发披散在肩,垂下的眼睫纤长而浓密,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孩子。
又是这样,在事情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才能明白景湛的用意,景湛还是那种习惯默默付出却不为自己辩解半句的性格。
景湛始终是要死的,他不死他手里缠着的那些丝线也无法被他点燃引爆。
他幻想着长烟为他建立的那栋金屋,并且不顾一切也要住进去。
不知不觉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长烟用手背把泪水擦干,低下头很是沮丧。
她不止梦到了自己,还梦到了她被封迟杀死后景湛独自度过的那些年。
大昭的新皇帝与他的皇后都死了的消息传入文楚之后,南边的战场突然就没了动静。
谁都不知道文楚打着什么主意,究竟是要增派兵力准备一句进攻还是就次休战谁也不知道。
文楚的实力比大昭强那么多,这场仗究竟能t不能赢还不好说。
正处休战之际,景湛让将士们抓紧时间休养生息,但是对文楚那边也没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以防他们突然举兵来犯。
至于大昭的朝堂上则是在为拥立谁为新皇争论不休。
益贵妃不管是宠爱还是地位在后宫之中都是独一份儿的,要不是封迟是太子,按理来说登上皇位的人绝对会是封赫。
但封赫才不会当这个皇帝,大昭喝北羌的战事正是紧张的时候,封赫该去沙场效力儿不是待在皇城当一个被臣子们裹挟的皇帝。
为此景湛还找到了益贵妃希望能说动他,可益贵妃却告诉了景湛一个事实。
“你可知这段时间文楚那边儿为何如此安宁吗?因为女皇想要的人已经被封迟杀了,战争并不是最有效的手段,文楚与其喝大昭打仗浪费兵力,还不如想象怎么对付北羌。”
景湛立马就听出了益贵妃的言外之意,封迟杀的人还有谁?不就是长烟么,长烟为何对女皇那么重要?
“文楚女皇与长烟是什么关系。”
益贵妃轻笑道:“事实对你而言已经无关紧要,毕竟人都已经死了,大昭对女皇来说不过是一道路障而已,但你也想明明白白地死,对吧?如果封迟聪明把长烟叫出来,让女皇能和她流落在外的女儿团聚,文楚不仅愿意帮大昭攻打北羌,还会继续让单氏源源不断地给大昭提供资助。可封迟十个冥顽不灵的蠢货,和他父皇一样自以为是,为了一时意气断了自己的后路,明明长烟死了对他们来说般点儿好处都没有,可他们就是不愿意让长烟活。”
事实所带来的震撼远比景湛想象得更甚。
以前没能搞明白的事情终于有了解释,恭帝目光的闪躲,以及单氏为何愿意源源不断拿出那么多钱的真正原因。
真是太荒唐了,儿景湛居然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没有任何准备。
是他对恭帝不够忠心?还是说这位帝王就是在故意防着景湛,就等着景湛为大昭耗尽最后一滴血?
朝堂上依旧乱作一团。
封赫不愿意登基,那些大臣们又把目光放在了别的皇子身上。
可那些皇子们这些年来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状态,要不就是身体孱弱无力处理国家大事,要不就是只知道玩儿的二愣子,还真是一个能担事的都找不到。
最后也不知是谁说起了景湛。
不管怎么说景湛如今位高权重,他奶奶还是颍理长公主,他身上是有皇室血统的,坐上这个皇位并不算僭越。
还不等景湛表态,封赫倒是先站出来表示同意景湛登基,这个所有皇子“禅让”出来的皇位,景湛是不坐也得坐了。
那天散朝后,封赫并没有立马离开。
景湛知道他对自己还有话说,所以也没有走,而是在大殿外等着封赫。
“你在大昭长大,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要为文楚卖命的?”
自从长烟离世,封赫眉眼间也多了抹成熟,他冲着景湛讥讽一笑,“我只是听我娘的话而已,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很难猜吗?大昭如何,文楚又如何,景太师,你那么爱民如子,就没想过负隅顽抗会给普通百姓带来多少灾难吗?反正我在意的人已经死了,我做什么事儿都没劲,一点意思都没有。”
听封赫说起长烟名字的时候景湛深吸一口气,强忍下哪股哽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