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几度(5)(2/2)
叶梧把擦完的帕子丢回铜盆中,掬了把清水揉搓,道:“那日你出门采买了。反正与你无关,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分别?公子不告诉你,想来也是不愿你烦心。”
无关吗?
她不知道。
若真的无关,这杯毒茶如何解释?从入了江府之后的每日,只要江奉理见着她,就没有好言好语相待过。除了他,谁会要她的性命?
她问:“表小姐那样好,公子为何不愿意啊?”
叶梧摇了摇头:“谁知呢?不过听将军的训责之言,说什么公子将心思放在乱七八糟的人身上。这是什么话,我想了好久也没明白。公子闭门不出,在曲平也没什么旧友,更不会与不正经之人交游,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人?想来是将军气极了胡说的。”
乱七八糟的人。
整座江府,人人皆有来处,除了她。
江奉理怎会不忧虑?
手握曲平兵权的江家与谁做亲家,与谁结姻亲,从来都是需要慎之又慎。权力的联结才能让繁盛的荣耀永不败落。就因为江奉理娶了闵州齐如絮,皇帝才多次对江家忍让,即便出了丝绸案那样的事,也没真的动手伤了江家的根基。
江家仅剩的公子与谁成婚,从来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江奉理也是顾及江砚行对一个孤女另眼相待,传出风声去有损江家颜面,这才想尽法子要除掉她。
江砚行听完怔愣许久,才道:“毒茶我可以解释,此事……”
郁微却笑了:“不必解释。如今呢,你是东宫太傅。你能明白东宫太傅的肩上究竟搁着的是什么吗?你要辅佐的,是东宫太子,是汝安陈氏的外孙。日后太子登基,陈贵妃是生母皇太后。诚然,我母后也会有该有的尊荣,可那样的尊荣是虚置的!我的妹妹是会被送去和亲的!仰人鼻息安能茍全?若有一日被人发现我与帝师纠缠不清,安知会否被一杯毒酒赐死呢?”
“阿微,不会有那一日……”
“一夜糊涂便罢了,怎能时时糊涂?江砚行,你的喜欢与倾慕,我不仅不需要,甚至觉得是累赘。从始至终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如此。是多余的,会置我于死地的。”
再没有比这番话更伤人的了。
可郁微却知,今日必须要说出口了。不然以江砚行的性子,认定了什么就揪着不放,往后必会让人知晓。
接过竹笛,这是他在梦中想过许多次的场景,想阿微如何将这份生辰贺礼亲手送给他。
只是此刻心境却截然不同。
江砚行握紧了竹笛,沉声道:“我知道了。”
回府的路上,山路颠簸。
叶梧滔滔不绝地讲起方才抓的一只松鼠,性子一点都不怕人。说完,他还递进车帘去给江砚行看。
里面的人始终没接,甚至连应声都没有。叶梧叹了一声把松鼠捧回来,轻轻地放下了车去。好在马车并不快,松鼠轻快地跳下去,转眼就没了影子。
叶梧道:“说起松鼠,公子你还记得之前府中养的那只兔子吗?逛灯市的时候,阿微想要那只白的,可惜那只白的兔子已被花钱定下了,店家怎么都不肯卖。公子知道她喜欢兔子之后,便买了只灰色的给她。”
山路终于走完,叶梧扬鞭催马加快:“灰色的兔子买回来了,即使她不说,我也能看出,阿微其实不大喜欢的。所以平素喂兔子的人都是我。可是公子,城东那日还有许多卖白兔子的,公子急着回府不愿绕功夫,也没问过人家一句究竟喜欢哪样的。自以为对人好,银子出了,心思花了,却没人高兴。”
听到这里,江砚行的眼皮微微一颤。
他倒是从没想过这些。
阿微想要兔子,他便去买了,的确从未想过去问一问,她究竟喜不喜欢。
偏生阿微又是那样不爱言语的性子,对这些事从不挑剔,他自作主张的回数便愈发多。
叶梧道:“公子这闷声不吭的性子,背地里做得再多,人家不需要,也是枉然。正如这买兔子,若真想让她高兴,便要先明白她的偏好和意图,然后绕些周折去城东,如此,才是做到点子上了。不然,与不买也无异。反正阿微不会生气计较,若是想要什么,她如今自己也能拿到了。”
在他们跟前这么久,是个傻子也能看出两人都是有意的,只是不上不下的差了一口气。
而叶梧清楚,这口气差在自家公子这里。
自己都浑身枷锁从未解开过,如何去与旁人说什么两心相知?
江砚行终于有了动静,挑开帘子问他:“方才的松鼠呢?”
叶梧愣神,没想到江砚行记挂的竟是那只松鼠,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放走了呀……哎,我,我改日再捉一只?”
江砚行道:“不必,改日我来捉。”
“来哪儿捉?”
“空山。”
看方才江砚行那模样,他还寻思着两人定是又争吵到不欢而散了,如此才想着宽慰几句。别是改日再来吵一架吧?
叶梧:“……还来空山啊?”
江砚行嗯了一声,放下了帘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