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鸣玉(1)(2/2)
在宫中一室同眠的那晚,她问他是否知道,当日在曲平,她为何总躲着他。
过去不知道,那一刻便知道了。
原来早在那时,他们是两情相悦。
短暂到谁也没发现的两情相悦。
过去之事不可提及,那她如今戴着他的玉佩,总不能再是抓不着的流光虚幻。
见她一直不说话,江砚行问:“你还会与徐闻朝成婚吗?”
郁微偏过头去避开他,不动声色地遮住了略微泛酸的双眼,沉声道:“若不想让我赶你走,你就闭上嘴。不然,就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
回到崔府之后,崔栩便又开始缠着江砚行讨教箭术技巧,甚至将父亲昔日给他打的一张重弓给擡了出来,问东问西,缠得人几乎寸步难行。
江砚行只得眼睁睁看着郁微下了马车之后,头也不回地入府去了,连个眼神也不肯给他。
这一路上姚辛知一直听从吩咐用药,高烧一退,身上的伤便好了大半。
难得有个安定的晴日,她下榻打算晒一晒太阳。
低头系完披风带子,她一擡眼,瞧见了园子里正帮崔栩调着拉弓角度的……江砚行?
她用力眨了眨眼,然后吸了一口凉风,转身就往屋子里去,一把拍住了正在饮茶的郁微的手臂,茶水洒出来大半。
“我是不是高烧伤了眼睛啊,外面教栩弟拉弓的那是谁啊?我左看右看,都是你那位情孽。”
郁微擦着身上的水:“我瞧你伤好了就话多,还是躺榻上动不了的时候乖顺。”
“我很认真的!”
姚辛知坐在她跟前,“他不会是来替永王说和的吧?殿下,这绝不成!永王也忒卑鄙了,竟想出这招美人计……”
“我如果动手,你这个伤患打得过吗?”
姚辛知:“……我不说了。”
想起这烦心事,郁微低声骂了一句,旋即站起身,“我走了,别跟来烦我。”
才入夜,郁微才准备歇下,便听到了叩门声。推开门后才发现是江砚行。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是连绣缠枝纹白色广袖宽袍,瞧着颇有风仪。
他将食盒拎了进来:“粥是我煮的,放了些去火的莲子。我看了后厨的备菜,这里吃食习惯与曲平或京城都差别很大,你之前能习惯吗?也是,你向来对这些不挑剔。”
“出去,我t不吃。”
郁微责问,“你是把崔府当你家了不成?”
江砚行却道:“崔小公子说了,不让我见外,就权当自己家来住。”
郁微:“……”
看来名声太好也是有用处的,走到哪里都被人敬着纵着。
郁微心如乱麻地看着这些饭菜,竟难得的没有一丝胃口。究竟要如何说才能让江砚行死心,好好地回去?江家还掌着曲平军,无论如何也不是由着他胡闹的。不然等他再回家,只怕江奉理要将他的腿打断。
想了半晌,郁微终于道:“你心里有我,我如今知道了。但我不可能和你成婚,也不可能给你什么明白的说法。你江大人,总不会就想要个稀里糊涂的结果吧?”
江砚行的动作僵了一瞬,紧接着看向她的眼睛:“那就不必。都依你。”
“你真的疯了?”
郁微逼近一步,仰面回应他的视线,“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吗?你想留下,就只能没名没分的,我高兴了就和你说笑,不高兴了就会让你收拾东西离开。我如果瞧上谁了想换别人,你也没资格阻拦我。这样,你也愿意?”
窗子被风吹开了,皎洁的月色倾泻而下,照得江砚行唇色发白。
或许是被她这话气急了也说不定。
谁知江砚行垂首,两人呼吸交缠,他说:“都依你,但有一点,别让我走。”
江砚行呼吸颤抖着,好似被风吹乱的枯叶。从他的眼中能看出无可奈何和颓唐,却更多是做出决定的果决。
“江砚行,你不是最守规矩,最忠君,从不会行差踏错吗?跟我同坠深渊,你能得到什么?”
“阿微。”
他的手抚上郁微的下巴,手指轻轻地滑过唇角,最后虎口用力,擡起了她的脸,使她与自己对视,听清自己的每一句,“兄长在的时候,他们不需要我,将我送到京城去,要我做江氏的保命利器。规矩,体统,好似被人强行刻在我的骨头上,我听得厌烦至极,却从不能反抗。”
他的视线从郁微的眼睛往下游移,“后来兄长过世了,他们又需要我了。为了让我能留在曲平不再回京,我的亲生父亲,给我用药,让我久病不愈。你不是还奇怪,为何我连饮酒都会高热吗?我如今答你。”
“你说什么……虎毒尚且不食子,江奉理他怎敢……”
郁微震惊,心口却痛到发麻。
江砚行笑着:“别人敬我,怕我,利用我,甚至皇帝和太子都想我死。这么多年,我只从你这里,得到过真心。我后悔没有珍惜,使你恨我,怨我。”
“阿微,别让我走……”
他好似丢掉了一身捆缚,一身枷锁,把自己明明白白地留在郁微的跟前。
忽而,他俯身吻下。
如同用尽了所有的气力。这么多年过去,他盼的就是今日。
咸湿的泪不知是谁的,也被吻去了。
“你心里是有我的吧,阿微,是不是?”
江砚行气息凌乱,说话嗓音微哑。
郁微却根本答不了话,他埋头在她脖颈之间落下湿润的吻时,郁微被他的喘息烫得想往后缩,可身后就是衾被,退无可退。
正情动时,他却忽然拢住了散开的领口,起身下榻。
他好像去关窗了,风声随着他的动作被阻隔在这一方天地之外。
郁微眼前仿佛笼罩着水雾,让她看不清江砚行的模样。可隐约可见他散开的领口里,是被她吻出一片红痕的锁骨。
她看着他,直到本就不匀称的呼吸再次且攫取。如窒息一般的感受,她如同溺水。可打捞她的这人偶尔会让她浮出水面呼吸,不多时再度与她一同坠落。
“一点就好,只要有我就好。”
他俯首寸寸往下时,郁微的思绪却连续着纷乱炸开,眼前的水雾也更加迷蒙。
“你别——”
脖颈后仰,她却再也推不开。
不知多久之后,她浑身如被水浸湿,神思才被耳边的声音收拢。
郁微颈侧潮湿的发被他拨开,露出如白瓷般的肌肤,以及上面被他留下的红印。
他说:“上一回我饮了酒,大约没让你欢愉。这次呢……”
“松开我——”
“不行,你不能离开我。”
十五岁的郁微只敢想过,如果吻了他,会从他的脸上看到何种情绪。
后来她发现,江砚行动情的时候,从眼尾到喉结都是微红的,就如被席卷而来的炙热浪潮给裹挟,带着让人无法推拒的绝色。
是曾经全然无法设想的绝色。
“阿微,你不在我身边时,我的每一步,都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