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玄幻魔法 > 雀衔枝 > 金戈鸣玉(3)

金戈鸣玉(3)(2/2)

目录

贺既白拍着袖子上的灰。

崔栩扬了扬脸,道:“你刚从军营回来,可能还不知道,你房中搁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

贺既白疑惑着,转身就去了隔院里,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正看到整整齐齐的几件新剪裁的衣裳。

崔栩虽跟在贺既白身后,但一直在摆弄弓箭,连头也没擡:“是姚将军送你的。她对你挺好的,你少去惹她生气。”

贺既白抵唇干咳了两声,将衣裳随便遮挡过去,推着崔栩往门外走,道:“不管怎么说,她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凡事我不与她计较就是了……你怎么不缠着江大人了?”

崔栩擡眼:“江大人病了。”

贺既白问:“病了?殿下知道吗?”

崔栩摇了摇头:“江大人不让说,两人好像争吵过,这几日都没说过话。”

“这样啊。”

毕竟与他无关,贺既白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就此作罢,不再问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有人送了粥来。

郁微没动,只顾着翻阅着连州军历来的名册以及出入账目。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止,郁微揉着鬓角,搁笔擡眼,才发觉送饭来的不是侍女,而是江砚行。

短短几日不见,江砚行好似瘦削不少,身上梨花白的襕衫也宽松了许多。

他唇色也苍白,面容憔悴。

郁微把笔放回玉搁,问:“你怎么了?”

江砚行抿唇不言。

看她不用饭,江砚行自己分出一小碗粥,尝了一口,道:“没毒,放心用。”

“你站住。”

郁微蹙眉看了他一会儿,想起前几日两人的谈话,她又收回目光,冷淡道:“下回来我房中,记得先说一声。回去吧。”

江砚行沉默着,笑得轻缓,应道:“好。在殿下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以后绝不会出现来烦你。”

他前脚刚走,郁微便把写错了的纸揉成了一团,心烦意乱的扔了出去。

她瞥了眼粥,是江砚行自己煮的。

不管如何,郁微是着实一整日没用过饭了,没必要与饭过不去。

她刚没吃上几口,便听到门外不远处崔栩的喊声:“殿下,江大人病倒了!”

*

卫玄在郁微的房中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人影。

终于听到有了动静,他起身相迎,而郁微只是摆手示意他可以坐下,之后便不再言语。

卫玄心中没底。

京中的事闹成现在这副样子,他又因为永王得罪过郁微,无论如何此刻他也不敢断定自己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紧张地搓着手,主动笑道:“不知殿下今日传唤臣,是有何事吗?”

郁微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翻阅手中的典籍,道:“无事就不能唤卫大人来说说话吗?”

卫玄的心提了起来:“殿下说笑了。”

郁微也不再卖关子,手指敲了敲书页一角,道:“大人是京中都察院派来查连州贪墨一案的,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半年都过去了,大人查出什么了吗?”

卫玄以为她是为崔纭抱不平来的,便答:“这段时日在连州,军中账目都由臣过目审查,崔大人的确无辜,并未与贪墨有关。”

“没问你崔纭如何。”

郁微打断了卫玄的话,“本宫问的是,你查出源头了吗?”

卫玄如实道:“连州的税赋收缴,都是照着往年的份例去做,的确没有出入。只是若要细细追查下去,这只是落在账本上的数目,底下人在收缴百姓税赋之时,却会暗中搜刮。此风屡禁不止,不是臣一人能左右的。还有就是每年往宫中的供奉,想要讨得陛……先帝的高兴,却仍需要经过孟罗才。此人名为孟罗才,却不为朝廷擢选英才,暗中实则行尽罗财之事,罪该当死。”

在江砚行说过之后,郁微听到这些话倒也不再意外,反而问道:“如今陛下驾崩,司礼监中换了主事的人,你才敢这么说吧?你早就知道此事,为何不上奏疏弹劾?”

卫玄犹豫着,说:“说实话,臣当初不敢。谁不知道孟公公手眼通天,各州府哪里没有他的人呢?原本臣就是受陛下之意来查崔纭的,既然查实与崔纭无关,我何须……趟这浑水呢……”

卫玄的声音越来越低,实在是羞愧得几乎说不下去。

郁微嘲讽一笑:“你既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本宫留你也没什么用处了。不如放你回京,寻你的昔日主子永王吧?”

谁不知晓郁微与永王不和,甚至僵持着。郁微又怎可能真的放他走呢?

卫玄叩拜:“当日臣受永王的蒙蔽,对崔大人多有为难。可这段时日的同僚情分,却早已使得臣改了想法。臣想得明白,当日从燕水赶来带着内阁书信的侍卫,是永王派来刺杀殿下的,也是为了事发之后,栽赃到臣的身上。如此心机深沉之人,臣不愿同流合污!”

“不愿同流合污的意思是……”

郁微拨弄着玉镯,问,“你日后要为本宫做事吗?”

卫玄答:“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郁微起身扶了他起来,看着卫玄,道:“你最好说的是真心话,本宫不会亏待你。若你在本宫的眼皮底下玩暗度陈仓,你会死的比孟罗才惨。”

“孟……”

卫玄倒吸了凉气,“孟罗才已死?”

郁微道:“没什么意外的,权斗之中,谁想保全自己而两边都不得罪,谁就是第一个死的。孟罗才就是个教训。”

卫玄道:“臣明白,只是不知,殿下需要臣做什么?”

郁微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用不着你肝脑涂地,只需要还做好你的分内之事,清查整个连州中有异心的人,包括之前贪墨搜刮百姓的人,一一呈报上来,剩下的,本宫自有定夺。”

“是。”

遣走了卫玄,郁微才发觉自己两日没歇好,此时头痛非常。

前日江砚行在园中便昏倒,直到如今还没清醒过来。郁微替他寻医问药,而连州的郎中在诊脉之后都束手无策。

也是在郎中们捋着胡须摇头的时候,郁微才知晓江砚行并非是故意装可怜博取同情。

他并非是中毒,而是实实在在的用药伤了身,无论如何休养都不好。

为了赶上郁微,他从京中匆匆而来,一路奔波又耗得他元气大伤,什么补品用下去都是填补不了,索性如今连清醒都艰难。

“殿下,江大人醒了。”

入了秋的风拂过作响的叶子,柳枝的枝条柔顺地沿亭台顶端垂下,被风一压,几乎就要触到空明的池水。江砚行就倚坐亭台的回廊之上,身上披了件薄之又薄的单衣,整个人如一块带着裂痕的白玉,哪怕最轻柔的风都能轻易吹透碾碎。

遥遥看到郁微的身影,他的唇角扬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淡到几乎看不到,又像是他的面色从未变过。

郁微几步便走了过来,没先说话,而是拿起了他身侧的酒壶,当着他的面摇了摇。

江砚行的眼尾染了些狡黠神色,语气也轻快:“不是酒,是放了蜜糖的水,你不信就闻一闻。”

“蜜糖水?”

江砚行装作痛苦道:“我不过是昏睡两日,你们究竟喂了我多少药汤?直到现在舌根还苦得发麻,糖水都压不下去。”

他这副轻拿轻放,全然不提痛楚的样子,又变回了郁微曾经最熟知的模样。

郁微鼻尖一酸,道:“你不怕死吗?”

“这么严重?”

江砚行笑了一声,“你担心我啊?放心,我的身子我知道,三年五载的死不了。”

“我问的是,江奉理自私自利逼你用药,你为何那么听他的话?不想回京,装病你不会吗?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你不疼吗?”

疼,如何不疼?

真疼起来的时候,整夜都难以入睡,寒冬腊月会出一身的热汗,暑天里手指又如冰块一般,需要偎近火炉才能好受一些。

可是不用药又能怎么办?

自打称病不宜长路跋涉之后,皇帝便派遣了人来问诊,仔仔细细的诊过脉象才勉强了准了他的奏。

皇帝已死,江砚行不愿再说这些话来戳郁微的心,索性不提。

他道:“都过去了,我现在没有服过那样的药了。慢慢养会好的。”

可郁微最了解江砚行了,若是他不情愿的事,谁的逼迫也没用。除非这样伤身的药,他是同意并且心甘情愿的。

郁微问:“你当时可以不听的,为什么?”

江砚行不答。

郁微苦笑一声:“好啊,我再不会来问你了,反正你不会说实话。”

“因为我了无生念。”

“……什么?”

江砚行别过脸去看向碧波荡漾的t池水,以及连着天的碧蓝,笑道:“因为那时我不想活下去了。我不知道我算什么,他们争夺我,又在争夺什么。后来我想,反正你也不会再回来了,我若能替江家尽完最后一份力,收拾好战后的残局,我的性命也便不重要了。病不病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要说的话都卡在嘴边,一张口,先落下的竟是眼泪。

郁微不动声色的擦去了泪痕,问:“你说这些,是让我可怜你吗?”

“那你可怜我了吗?”

江砚行轻声道,“你甚至不会相信我,仍然以为我这个江太傅跟着你到连州来,是别有用心,是为了太子和永王。”

“我若不是江砚行就好了,若是生于寻常人家,参加科举,夺得功名,是不是就可以让你看得到,可以和陆探花一样,有与你议婚的资格?”

正此时,府中传来了崔栩到处找郁微的声音。

江砚行抵唇咳了多声,缓了口气后说:“你先去忙,或许崔栩有要事呢,我自己一人,在这晒一晒日光也挺好,你不用担心我。”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