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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鸣玉(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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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鸣玉(5)

阿微,阿微……

徐闻朝默声念着这两个字,原本还想宽慰自己,说郁微曾在江府中待过一年,或许是那一年留下的习惯。

即便江砚行从郁微的房中出来,或许是一起说了话,这些并不能证实什么。

可江砚行最后这一句,语气意味却丝毫不带退让,落在徐闻朝眼中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与不屑。

他为心底升起的一丝后知后觉而气血上涌,藏于袖间的手攥成拳状,问:“谁许你这么唤她的?”

江砚行面色如常:“一直如此。”

终于无法忍耐,徐闻朝挥拳动手,却被江砚行握了手腕,用力往一侧推开了。

江砚行垂眸看着他,道:“你只会动手吗?此处是崔府。”

“你也知此处是崔府?”

徐闻朝忍着满腹的怒气,压低声音质问,“我问你,你为何从她的房中出来?江砚行,我唤你一声砚行兄,你是如何对我的?”

江砚行蹙眉瞥了他,然后回头确认房中没有动静,才道:“我再说一遍,她歇下了。”

徐闻朝松开握紧的指骨,揉着被他攥痛的手腕,笑中带着狠:“好,你随我出来相谈。”

离开郁微所住的院子,徐闻朝一直在前走着,直到确定四周已无人在时,他停下步子,再度想出手,这回他的手臂直接被江砚行制住,连动都难。

江砚行眸中划过一丝不耐,一闪即过,然后冷声道:“这点功夫还妄图与我动手吗?”

起初江砚行担心自己下手过重会伤了他,便一直留着些分寸。却没想到徐闻朝不肯服输,分明没有功夫傍身还缠着人不放,擡起另一条胳膊就以手肘撞向江砚行的右肩。

病本就未好,今日才能勉强下榻的江砚行被他偷袭这么一下,喉间便多了一丝腥甜。

他压下去,不再留情,擡手便推了他一掌,这才从他的纠缠中挣了出来。

江砚行道:“徐小公子金尊玉贵,我不愿伤了你。一个称呼而已,你若喜欢,你也可以这么唤她。”

“你明知我不能!”

徐闻朝低头缓了好久,才从身上挨的这一掌的疼痛中回过神来,旋即又痛苦地掩面,“哪怕是私下里也不能。从第一眼见她,我就心悦她,可是无论我做再多,也永远和她隔着什么。她甚至,没亲口对我说过她的名字。”

徐闻朝听过最多的,是她的封号——宜华。

宫中人,连带着皇帝都这么唤她,几乎没人记得她曾有过一个“微”字,连她自己也没再说过。

好像过去如何,已被她封死,无论对谁都不愿再提。

从初相识时,她便是公主。

从始至终都是公主和臣子,说到底彼此的心还是没贴近过。

“江砚行,你明知我与她有婚约,明知我在意她,你为何……”

江砚行忍下身体的不适,沉声道:“你若在意她,就不会来连州伤她的心了。我虽不知你们说了什么,但她对你很失望。在意她?徐闻朝,别只会嘴上说。”

徐闻朝连声音都在发颤:“我是为了她好。史书上手握重权的公主哪一个有好下场?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投身火海,我也做不到看着她孤立无援,如果能回去,一切安然无恙,哪里不好?我这是护着她!”

江砚行嗤笑:“要不要这权力是她的事,让她不会落得不好的下场,才是我该做的事。你说在意她,就是夺走她的东西吗?”

自年少同窗时起,徐闻朝便没见过江砚行这般。他的情绪永远淡得清水一般,连喜怒哀乐的分不清楚。

徐闻朝曾无数次与旁人嬉笑时提起,说江砚行这样的性子,其实出家才是最适合不过的。凡尘俗世的一切,他都不愿沾染。

可这谪仙般的如玉君子,心中藏着的,是与旁人有婚约的长公主。

徐闻朝近乎崩溃,蓬乱的发丝垂在肩侧,缓缓地叹了一声,又笑一声,泪液从眼眶中涌出:“你何时喜欢她的……”

“在你认识她之前。”

之前……

好早,徐闻朝想不通,难道情分也有先来后到吗?难道不是陪伴最要紧吗?这么多年,这个江砚行又在何处?

此人说着不愿伤他,这一掌却实在令他疼得厉害。徐闻朝咬着牙忍疼,道:“究竟谁在夺她的东西,你心里最清楚!帝师大人,你莫不是忘了,你是这全天下,最不配说在意她的人。”

看江砚行不言语,徐闻朝轻笑一声继续道:“我真厌恶你这副模样,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模样。别忘了当初你拿她换了太傅之位,她后来受的所有苦,都来源于你!陪在她身侧的是我,是我!”

“随你如何想。”

江砚行厌倦与人争执,也自认为不需对徐闻朝解释。

“这婚约是我朝思暮想得来的,我不可能退掉。”

江砚行驻足片刻,终究未说什么,只是不再理会他。

*

新帝登基之后,改元长兴,尊生母陈贵妃为太后,昔日皇后携女嘉宁迁居宫外,为国祈福。

只是新帝年幼,尚不能亲政,而永王以陈太后病弱不能协理为由,将朝政大权尽数拢在自己的手中。

朝中群臣虽对此颇有不满,但碍于尊卑之序,只能隐忍下来。

陈太后自先帝驾崩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登基之后,大权竟都落在旁人手中,连带着她都不得好受。

年少时她与永王之间那段孽缘,她听从家中吩咐,转而嫁给先帝为妃,造成如今永王对她半点情面都不留。在宫中的每一日,她都甚觉煎熬。t

徐执盈递了茶水给她的时候,她走神没接稳,滚烫的水便倾洒在地,险些将她烫伤。

“姨母小心!”

幸好未烫伤,她起身去换衣裳。

徐执盈耐心地服侍她换衣,而她却问:“闻朝真的去连州了?”

徐执盈道:“是。”

陈太后苦笑一声:“闻朝劝不动的,我清楚宜华是什么样的人。她既打定了决心离京,便不会轻易向永王服软。”

徐执盈低头替她抚平裙摆的皱褶,轻轻一笑:“姨母不是厌恶宜华长公主吗?如今也希望她回来吗?”

这话问的巧妙,让陈太后一时不知从何答起。

她的确厌恶郁微,厌恶皇帝那毫不遮掩的偏心,厌恶曾经儿子百般被她折辱。郁微回京没多长时间,风波便始终未休止,她越是厌倦这样的日子,便越是厌恶挑起风波的人。

整理好衣裳,陈太后的手撑着紫檀山水座屏的边缘,闭目道:“是啊,为何呢。或许是,比起为虎作伥,比起做人傀儡,其他的都不算什么吧。”

如今朝中上下无不对她与永王的过往议论纷纷,而永王却从未出面说过什么,任由流言蜚语毁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声名。

若是宜华,断然做不出此举。

徐执盈道:“可姨母想过没有,永王根本没有给长公主留活路。哥哥如今正在连州,淮明的汤愈便起了兵。十万大军陈兵连州以外,长公主只要出了连州,便是死路一条。”

“汤愈起兵?”

陈太后的心骤然提了起来,连声音都尖锐了许多,“此事哀家为何不知?这样大的事,为何无人陈奏!”

话刚问出口,她便明白了,不是无人陈奏,是无人越过永王向小皇帝陈奏。

她昔日想过,只要储君是自己的儿子,往后便是享不尽的尊荣。

却不知,比争到储君之位更难的,是坐稳皇帝之位。郁濯满打满算不过十岁,即便有汝安陈氏的扶持,也极难与永王一争。

先帝之死有异,她何尝不知?

但如今,她却无处诉说。

她侧目看向徐执盈,道:“怪道你今日来紫安宫,原来不是为了陪哀家说话的,但是执盈,哀家无能为力。”

徐执盈跪下,道:“姨母,陈氏若能出面阻止说和,或许汤愈……”

“执盈。”

陈太后打断了她的话,“哀家与濯儿已是这般境地了,不能再将陈氏拖下水了。此关宜华能否度过,全看她自己。”

心不在焉地走出紫安宫之后,徐执盈看着巍峨的皇城,却觉如今这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栋,连每一块砖石都是那般易碎,经不起半点风波。被困于其中的,又何止是陈太后一人。

阴沉的天色笼罩着所有的角落,黑云被吹皱,豆大的雨点不经意地落下时,她尚未走至宫门前。

正打算躲雨的徐执盈一低头,发觉雨点再没落到身上。

回头,却看到为她撑伞的何宣。

何宣如今官至兵部侍侍郎,连徐蹊见了都要多几分客气。

身上的绯袍很衬他,再不似当年当年单薄的素衣。不知为何,徐执盈只觉他不如过往那般近人,反而沉静而内敛,让人捉摸不透。

“刚从紫安宫出来吗?”

他落落大方地寒暄。

徐执盈避开了他的视线,继续往前走:“何大人,我从何处出来,与你有何相干?”

何宣跟在她的身侧为她撑伞,轻轻扯动唇角笑道:“是用不着,但你我连话都不能说上几句了吗?”

“我们并不相熟。”

徐执盈别开了他的伞,径直就要往雨中走。

见状,何宣加快了两步,执意为她遮雨,无奈道:“相不相熟不重要,总不至于与伞过不去。正巧,我也要出宫,与你一同。”

“不必了。”

何宣看她回绝自己的好意,终于叹息:“以你我昔日情分,也应当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吧?”

“你我能有何情分?”

何宣却抓了她的手腕:“在徐府之时,我衣衫破了,是你主动来给我缝补的。灯油没了,是你送来给我的。我病了,也是你守在我的榻前照拂。你此时说没有情分?难道你忘了,那夜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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