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鸣玉(9)(2/2)
他虽有七个妻妾,却只有一个病恹恹的女儿,也正是当年和亲而去的淳容公主的女儿。
正是因为新任女君的身体中有一半大辰的血脉,这才被族人所忌惮。所以一向跟随首领征战、对首领之位虎视眈眈的赤延图起了叛心,领兵背弃了青烈主部,擅自背弃了约定,顺着汜河之滨破开了姜关。
手法与六年前那场灾祸一模一样。
“好事?”
江砚行笑看了他一眼,“你敢将此言说给身后的将士们听吗?”
“不不不,不了。”
叶梧被河畔的风灌了一嗓子,呛得迎风咳了几声,道,“我的意思是,大辰与青烈的僵持已经有百年,每次都是在两边元气大伤之后,暂时停战休养整兵。如此,实在是折磨。青烈部内讧,或许会是个转机。”
江砚行明白他的意思,道:“是啊,内讧是因为意见不一。说明这场仗,不是所有人青烈人都想打。青烈铁骑虽看着无往不利,实则早已分崩离析。这场仗正是关键的时候,若是能一举杀了赤延图,或能保姜关百年安宁。”
叶梧道:“听说朝廷想让嘉宁长公主和亲……”
江砚行的笑意淡了下去,轻叹,道:“公主是人,不是金银财宝。淳容公主之死,都忘了吗?何况,赤延图根本不是为了眼前这点小利而放弃图谋的人。此举不通,不要再提。”
叶梧小声说:“可咱们说了也不算啊。”
江砚行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时出神,半晌后才道:“阿微也不会同意。”
“公子怎知道?”
江砚行道:“我就是知道。”
说罢,他便解下包扎手臂伤口的白棉布,确定伤口愈合大半之后,才将这白棉布递给身旁的叶梧,道:“你去替我取……”
话还没说出口,他便听到了身后靴子踩碎枯叶的沙沙声,紧接着便能听到身后之人拔了刀。
几乎是在同一瞬,江砚行拔剑出鞘,一挥而去,与那刀锋堪堪相撞,一阵刺耳的锐鸣声。
江奉理放下刀之后朗笑着拍了江砚行的肩,欣慰道:“吾儿果真有长进,丝毫不逊于你兄长阿淮啊。”
因为动剑用了力,手臂间本已快长好的伤口再度被撕裂开来,血渍濡湿了江砚行玄色的长袍袖子。
他没什么情绪,收了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要往军帐中走。
江奉理感受到了江砚行的疏离,这段时日也不难猜出江砚行对他这个父亲的不满。
笑意僵在脸上,江奉理唤住他:“你站住。”
江砚行虽依言驻足,却没看他,而是低头认真地绑着腕带。
本以为他是要说什么斥责之言,谁知江奉理却只是叹了口气,道:“那药不必再用了。实在太伤身。”
闻言,江砚行怔怔地看了过去。
即便他早便没再服过那药,却还是在听到父亲的心软之言后,冰冷的心被温热过来。
“多谢父亲成全。”
江奉理却冷哼一声:“没有人成全你,你早先往连州去的荒唐之举,我实难理解和原谅,简直就是把江氏的前程当作儿戏。你不必再用药的原因是,我已向朝廷递了你的辞官信。先帝故去、姜关又离不开我江氏,正是个谈条件的好时机……”
“谁许你替我做决定的?”
江砚行忽然扬起的声音,让江奉理吃了一惊。
在他的眼中,江砚行的确不算事事都听话,但却始终脾性温和,即便是争辩,也只是有理有据地说,从未动过高声。
父子俩虽称不上融洽,却也没有这般剑拔弩张过。
这忽然的一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使是身后的叶梧,也吓得不敢出声说话。
江奉理脸色难看极了,因为动了怒的缘故,额头青筋跳起,道:“你在与谁说话!”
江砚行转身看过去,自嘲般轻笑,然后看着江奉理的眼睛,道:“那你又在与谁说话?你的儿子,还是你的棋子?”
这话听在江奉理的耳中,让他心口酸痛异常,指着江砚行道:“江砚行,你的良心呢!我让你留在曲平,难道不是为你好?难不成你做这个质子,还做得心甘情愿吗?”
“心甘情愿……”
江砚行重复了这四个字,觉得很是可笑,“我三岁时你们便送我走了,问过我心甘情愿吗?若非兄长不在了,你们只怕都要忘了,远在京城还有一个孩子。那些年,我连你的书信都没有收到过。现在倒是让我留在曲平了……”
“要我走,要我留,该娶谁,该让谁死,都是你们说了算。如今连辞官都不用告知我了吗?那我答你,我不答应。”
江砚行往营帐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江奉理道:“这都是你该尽的责任!”
江砚行步子只是顿了片刻,还是没再与他争执,径直离去了。
在一旁听完了这场争执的叶梧终究忍不住了,看江砚行走远之后,才鼓起勇气走到了江奉理的跟前。
叶梧道:“将军,其实公子的药早就没在用了。那药太伤身了,直到今日都没好全。若是全听您的吩咐,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还有前日,公子强撑着身子也要领兵进了刺风山,撞上了一拨赤延图的部下,手臂被划了那样深的刀口。这伤本来就快好了,您二话不说就持刀比试,伤口又裂开了。”
江奉理看到了叶梧手中染了血白棉布,终于明白这是自己儿子的血,一时哑然:“我,我并不知……”
“您当然不知。除非真的痛到难忍,他甚至不会让人看出来。您对他不管不问这么多年,公子也没说过一句您的不好。只是人心是肉长的,我看不下去!他在连州时身子便不好了,可听说曲平出事,还是赶了回来。若说责任,您还要他尽什么责任?将军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