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鸣玉(11)(2/2)
无论江砚行怎么唤,她都一声也不肯应。
月色沁凉,静静地铺在水桶里,映出一片模糊的流光皎洁。江砚行没再出声唤她,确定她睡熟之后,将自己盖着的被子覆在了她身上,掖好了被角。
一清早,阿微是被院中的声响吵醒的。
推开门出去,冷气袭来,她迎风打了个喷嚏。远山被流动的烟岚笼罩,日光细碎的从雾气的缝隙中透出,一派安静祥和。
院子中的江砚行随意找了根绳子缚好袖口,正在石磴边上摆弄一只坏掉了的木椅子。
其中一根椅子腿早就坏了,她不太懂怎么做木料,便一直搁置着。谁知道江砚行正挑了一块木料,用刀具认认真真地削着。
“你……”
江砚行闻声回头,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又收回,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
阿微搓着手指,小声道:“我平时用不上这椅子,坏了便坏了,不敢劳烦公子,就放那儿吧。”
闻声,江砚行停下削着木料的动作,淡声道:“你该早些告诉我,今早它险些将我摔死。不将它收拾好,难解心头之恨。”
阿微始终想不明白,他是如何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的。
在军营中,那般多人听到江砚行的名字便畏惧,想必也不知他竟是这种会与废旧椅子过不去的人。
“这也能怪我?”
阿微冷笑,心想这椅子还是太善,怎么没将这骄矜还带点刻薄的贵公子给摔死。
终于削好了新的木料,江砚行又确认了一遍构造没做错之后,才终于将这椅子给重修好了。高低还有些差别,江砚行低头修补,道:“你家中的椅子坏了,难道怪我?”
阿微从没见过这般强词夺理之人,气得起身,指着他道:“我也没许你在这儿住,你回江府不就好了么?诚然,是你将我带出了刺风山,我也回报你了,你我两不相欠,你缠着我做什么啊?”
听到这儿,江砚行动作一滞,缓缓道:“我想让你跟我回去。”
阿微问:“回哪儿?”
江砚行道:“江府。”
天大的火气也烧不起来了,浓雾褪去,整个院子逐渐清晰起来。
江砚行道:“那日你送了我一把野花,我想还你些什么。”
她一时没想起什么野花。
但她喉中干涩,头一回不想说话,只想喝水。可水昨夜便用尽了,此时这简陋的院落里,一滴水都没有。
无处可逃,她只得牵强道:“随手摘的,你不是也说,那样野草似的花,漫山遍野都是吗?用不着你特地还我什么……”
的确漫山遍野都是,没什么独特的。
但就是哪里不大一样,江砚行说不出,也没再解释,只道:“我才从京中回来,家中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从小跟在我身边的近侍,名唤叶梧。你若是肯与我回去,他会高兴的。”
“我……”
“你若实在不好意思,可以将那十两银子给我,就当你付银子暂住,随时可以走。江府中取水不必去河边,也没有会摔人的旧椅子……”
话还没说完,阿微似乎听出了哪里不太对,怒道:“你还在惦记我的银子!”
梦中的声音逐渐弱了。
难得的笑闹声也随之远去。笑起来脸颊微红、面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姑娘一人走在山间的雾里,在雾散时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冷酷残忍的不止是山雾,还有那些宛如天堑般割裂的隔阂,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都无可解之法。
“公子、公子……”
本是打个盹歇一小会儿,谁知这场梦却做了那么久,久到从中跋涉而出时,他的鬓角疼得厉害。
叶梧看他醒了,道:“公子这一觉睡了好久,信可写完了?”
江砚行看着被睡皱了的信纸,无奈道:“待我重新再写。”
“先别写了。”
叶梧面带犹豫,没让他提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京中探子传来的消息……宜华长公主回京了,与徐家小公子一同。说、说是,说是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