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台逢春(7)(1/2)
雀台逢春(7)
已是深秋,有水雾含混在丝丝夜风之中,无声无息地送入窗子,拂在郁微的面上。
她听过许多如此之言。
自重逢,江砚行常说表露心迹之话,匆促,重复,一遍又一遍,仿佛生怕她漏听了哪一句。
这样的江砚行,于她而言甚是陌生。
她熟知的江公子,连一句打趣都吝啬,不厌其烦地用陈腐规矩体统来约束自己和周边之人。
大概是因为亲缘淡漠,他对自己的生身父母也并不亲近。整个江府能让他放轻松些说话的,只有寥寥几个亲信。
曲平重逢之时,她一心只为查案,不得已再次住进了江府之中。
他连来看她也不肯。冷漠,疏离,和原本的江砚行无异。
那时她想,或许这是他原本模样。
京城中再见,她接近他,撩拨他,想问清楚他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可揭开那一层仿若无事的外衣,露出里面那一颗将近血迹斑斑的心时,她又不知所措。
她不相信,是不能相信。
在重逢之前,江砚行便能得知她的行踪,并且将那意欲刺杀他的匪徒射杀于雪地之中。
不是凑巧。
是他早有准备,是他已经跟在她的身边,不知多久。
他心思深沉,郁微并不否认。
正是知晓他的算无遗策和思绪缜密,郁微才更不能相信,这种人口口声声的爱慕。
爱慕,为何六年前不说。
偏要在她已不再需要,且有能力查案,有能力翻覆江氏之权时去说?这样的爱慕,是否心存算计和利用,她并不能断定。
她甚至曾觉可笑。
仪表堂堂的江氏少公子,竟也能为家族做到这个地步,愿意说不t走心的情话,愿意与她虚与委蛇,愿意连名分也不要,只纠缠她。
要说何时有所改观,大概是她逃出京城回到连州,却在佛寺门口遇到江砚行时算起。
江砚行的每一步都须得小心翼翼,唯独这一步,得不到任何好处,只能背负诸般压抑。
他说,只是为了她。
只是想和她站在一处。
“画了多久……”
她没回答,因为还有许多话想问,但最后出口的却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句,声音轻到她自己也几乎听不到。
江砚行怔怔的,再次看向这些画像,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他记得那么多,唯独不记得这些。
若非今日郁微主动来了江府,她甚至永远也不知这书房里的秘密。
他若只是心存利用,便不会尽力遮掩,好似怀着这样的心思,是一种不该有的罪过。
“这一幅,是你初入江府时,看到我会作画,央我画给你的,还记得么……”
或许是那时,他多了一个不敢言说的习惯。
烛光照亮画卷一角,画中人的发尾已经褪色,因受潮而微微晕染开来。
郁微别过脸去,想说什么,声音却哑得厉害,最后低着头,被他轻轻的抱住。
他的拇指滑过郁微的眼角,触到一片无声的湿润,一时后悔,道:“早知就不给你看了,本也没想过给你看。”
“江砚行。”
“嗯?”
“我真的恨你。”
恨与爱,早就缠在一处,分不清说不明了。当年有多少喜欢就有了多少失望,日积月累,恨意让她从未有一刻忘怀。
因为不能忘怀,那些纯然的喜欢也便日渐清晰。反反复复,潮落潮生。
江砚行吻她的眼泪:“那便一直恨我。”
他最厌恶做太傅。
这么多年,他时刻都盼望逃离别人的控制,希望能得到真正的畅快。
直到郁微出现,囚笼成了殿宇,深渊化为晴空。他只消看她一眼,便能忘却所有痛苦。这是头一回,他想要留下。
“辞官信是我父亲代写的,我并不知。我不能写信与你解释,因为军中有细作,我不想将你牵扯进去。我只想见你,亲自告诉你,你所在之处,我便不想走。我不辞官,为的不是虚名,我只想能时时见你……”
郁微道:“我都猜到了,但我就是不高兴。”
江砚行轻轻笑着:“你能如此想,我却很高兴。”
话一出口,他的后背果不其然的挨了一巴掌,郁微声音中带着愠怒:“那几日,我常梦到你被赤延图杀了。惊醒之后,你却连封平安信都没有写来,诚然你忙,诚然有细作,但你本事通天,连封信都写不了吗?”
“我可没说过自己本事通天,我常觉自己无用,连让心上人与徐公子退婚,都做不到。”
他不肯好好答,又绕回了最初的那句话。
这是他最介怀又最畏惧问出口的话,生怕是自己一厢情愿,而郁微毫不在意。
当初应下所谓露水之情时他便想过,名分并非重要,他只要能留下就好。
但每每想到郁微会与另外一人成亲,那些隐秘的妒忌便肆无忌惮地蔓延,吞噬他的理智。
别扭而又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让郁微想起母后养的那一只纯白的猫。那猫平素被养了一身的清贵与娇气,若哪一日没哄它高兴,就要伸爪子,但只是吓一吓旁人,得了好处,又乖顺地窝了回去。
“还不行。”
郁微仍旧抱着他,自己也仿佛化在了一室沉水香之中,“定下婚期本就是闻朝想的主意,能让我绕开朝臣的弹劾而顺利回京。他帮了我很多,我不能让他为此失了体面。即便真退婚,也不是轻易能说的。”
她的话不无道理。
且不说徐闻朝,徐蹊原本就不喜郁微,先帝赐下这桩婚事险些没让他气死。如今好不易接受了,郁微再来退婚,便是让他难堪。
郁微如今处境,并不宜明面上得罪徐蹊与汝安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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