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犹洁(6)(2/2)
前段时日清查贪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为永王开脱说情。剩下对永王要杀要剐,都是一句话之事。
“神来之笔,就是将我与陛下蒙在鼓中吗?你早知会有人行刺,为何不告知我?若是让永王得逞,出了什么差池,我就前功尽弃了!”
何兴犯了头痛之症,连站稳都艰难,却还是强撑着与何宣对峙。
何宣却说:“你将陛下看得极重,他是你往上走的所有希冀。若是告知你,你断然不会同意空山祈福,那便功亏一篑了。富贵险中求,只要能除掉永王,为爹娘报了仇,我不在意这些。那你呢,你就没有瞒着我的事吗?锦衣卫清查了沿街,是因为发现了刺客痕迹。那些不是永王安排的,是你,对吗?”
话一出,偏殿中一片死寂。
何宣进而道:“当年为菏州翻案之人是宜华长公主,为太后渡过难关的也是宜华长公主,你难道忘了?过河拆桥之事你倒是做得很顺手。你做这些,究竟是为爹娘报仇,还是为了你拙劣的心思,为了能往上爬,做一个权宦?”
越是亲近之人,越知晓如何刺人最痛。
何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些话竟是自己的兄长亲口说出的。
他眼眶微红,咬牙切齿道:“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盼着能做司礼监的掌印,盼了无数年!你没吃过我的苦,凭什么怪我心思拙劣?你心软,你圣人,你真以为你记得恩情,宜华就会对你留情面吗?”
“兄长,那点恩情是她顺手施舍的,为了博取虚名,为了她自己,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自重逢之后,何宣见到的都是游刃有余的何兴,从未见过他这般,近乎崩溃。
何宣只得将语气放得温和,道:“不管怎样,总归不该在此时伤她性命。还不是时候。”
说罢,何宣转身欲走。
身后的何兴却冷冷地说:“兄长,我知道,你嫌恶我的手染血,你想干干净净为爹娘报仇。殊不知,从你对着永王和江明璋虚与委蛇,引青烈人入姜关时……你便与我没什么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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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扰郁微歇息,内室的窗子合得严实,周遭昏暗得如同浓夜。
太医掀帘而出,就着微弱的灯火写方子。写完之后,他将方子交付给拂雪,嘱咐了几句才提着药箱离去了。
人刚走,江砚行才从屏风后出来。
尽管人是他带回来的,但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留在公主府的身份,让外人看到不免会给郁微引来闲言碎语的麻烦,能避则避了。
拂雪哭了好久,看到郁微身上的伤之后,眼圈又要红。得亏太医说这伤并无大碍,只需静心休养,退了烧,一切便都好说。
取了方子,她便忙去了差人取药了。
江砚行撩开帘帐,静静地看着郁微的睡颜,无奈道:“人走了,别装睡了。”
郁微悄悄睁了一只眼确认,然后笑着抓过他的手,道:“我演得像吗?就那种有气无力快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江砚行反扣住她的手,摩挲揉捏着她的手指,替她捋顺了额角的碎发,道:“像不像有气无力不知道,但你是怎么想出这么蠢的法子,去骗太医?”
他捏她的鼻子,语气故作不悦,“怎么可能骗得到?太医可都说了,高烧伤身,你须得卧床静养。”
郁微仰躺回去,喟叹:“杨荣还没回来?”
“卧床静养。”
江砚行又重复了一回,不许她提这些。
郁微抓过他的手,咬在他的指节:“我问你呢,杨荣回来了吗?若是回来,被你拦在门外,耽搁了我的正事,我定要将你逐出府。”
听了这话,江砚行皮笑肉不笑地揉着被咬痛了的指节,道:“逐出府?本也不是你公主府的人,不是外室吗?”
“……”
江砚行问:“所以,是什么?”
这般理所应当的逼问,郁微故意逆他的心思,勾起他的下颌,手指轻轻刮蹭在他的唇边,“你说的对啊,是外室,这个没错。”
江砚行俯身下来,念在她病成这副模样,也t终究不忍心跟她置气,只是道:“那公主府中事,就别问我了,问旁人好了。”
府中人都被他差遣去做事了,就连拂雪都不在跟前。
郁微倒是没见过这般恃宠而骄的外室,嘴上说着没有名分,行的却全是越权之事。他就是仗着她此时高烧未退,不能对他怎样。
“江砚行!”
“卧床静养。”
才出了郁微寝居的院子,江砚行迎面便碰到了徐闻朝。
两人都停下了步子。
江砚行倒是觉得,公主府门房是越来越不尽责了,有外人来,竟连声通禀都没有,就这般直接允了入内。
从空山出事到现在已经将近两日,所有人都忙作一团,江砚行却是始终没见到徐闻朝的身影。
谁知是徐闻朝先发问:“你怎么在这儿!”
江砚行从容道:“不然呢?不是我,难不成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