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载雪(8)(2/2)
江砚行重新铺开一张纸,用镇尺压了,蘸墨继续写:“算了。”
怎会是这等木头性子。
不由分说地抽走他手中笔,齐泠月道:“怎么就算了?你若算了,我就得与你成婚了!你以为我齐泠月,看得上一个心中有旁人的人吗?”
只有成婚二字能刺激到这个遇事不冷不热的木头。
果不其然,江砚行似乎听进了心中去,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齐泠月行礼:“多谢。”
齐泠月并非不顾全大局,而是不愿为了那些渺远的所谓大计而强人所难。
即便真听从父母之命成了此婚,只怕最后也是以夫妻离心告终,倒不如顺水推舟,成人之美了。
那时的齐泠月从未想过,那个被江砚行从刺风山中带回来的小姑娘,是如今手握兵权的宜华长公主。
姚辛知看她这冷静自如模样,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齐姑娘知道这些,还是以议亲之名回京,想来另有谋算。”
若非以议亲之名,齐广之女入京,定会被陈太后忌惮。若再堂而皇之登门拜访公主府,大抵会惹来祸端。
齐泠月不禁莞尔:“是了。宜华殿下接了我的拜帖,却不亲自出面,而让姚将军来见,想来是全然明白我所想。既如此,这样的谋算便算不得谋算,而是……心照不宣。”
美人去掉那一层温柔,毫不避讳地袒露尖刺,轻而易举地勾开这层模棱两可的窗户纸。
也是,大名鼎鼎的闵州总督之女,又怎会是什么都不知晓?
既是如此,姚辛知也好不露怯,而是回以得体之笑,道:“所以,齐姑娘是何打算?若是诚意不够,殿下是不会与闵州做这桩生意的。”
“即便做这生意,我也不是代齐家来做的。”
齐泠月道,“我父亲对此全然无知,他一心让我与砚行哥哥议亲,也更愿意为当今陛下做事。但我不这么想,所以冒昧登门。如此,算不算诚意?”
*
棉絮似的雪随着风漫天乱飞,枯枝被扯得左摇右晃,轻易划破灰暗天色,留下疤痕似的浓云。
郁微俯身换着衣物,拂雪一一接过收好,交代人去洗了,然后说:“留了热茶和煮蛋,殿下先垫一垫。我这就着厨娘做些热饭菜来。”
“不吃了。”
郁微饮着茶,在马车中冻得发青的指节有些蜷缩不动,“备热水就好,我今日好累,只想早些睡。”
拂雪应声,步子还是慢下来,问:“殿下脸色不好,是着了风寒?”
郁微摇头,轻轻咬着舌尖,仿佛只能这些疼痛能让她时刻保持冷静与清醒。
血丝在口腔中蔓延开。
甜腥气息终于让她镇静下来,思忖着白日里一桩桩一件件之事。
一向与大辰交好的垣戎部一改往日之风,夜袭了沥平,并声称要拥立青烈三王子为青烈首领,取代青烈女君。
边疆之地常有战事,再让人措手不及也应当有应对之力。
可沥平曾是永王属地。
永王死后,沥平兵马便归属兵部一力调遣,换了一波与永王毫无关联的守将。
战事忽起,新上任的这些守将毫无阻挡之力,八百里加急往朝中送军报求援。
能施以援手的自然是曲平,江氏责无旁贷。
但守将人选却让人犯了难。
也是这时,内阁提出了贺既白。
自沥平贺家悉数战死之后,朝中再无人敢提及此事,更不敢说让贺家唯一剩下的儿子回到沥平,继续守城之任。
内阁借口之辞,自然是贺既白在连州素有战功,又出身沥平,对沥平格外熟悉。
若得守将如此,则垣戎部必节节败退,不再犯大辰之境。
话是这么说,一切却太蹊跷了。
偏偏是贺既白。
偏偏是一向不生事端的西境垣戎部。
这张越收越紧的网,仿佛被操控着去束缚郁微的四肢,就是为了让她不能擅动。
酽茶饮完,被咬破的舌尖还轻微地疼着。
郁微不愿再想下去,只想睡一觉。
等沐浴热水时,郁微吹熄了灯烛,打算回榻上休息片刻。
谁知挑开床帏,她却被一只手用力一扯,跌进一个炙热的怀抱。
郁微下意识想反抗动手,却听到了熟悉的呼吸声,连同这个人的身形也格外熟悉。
黑暗中,江砚行的眼睛依旧澈亮,声音低哑:“手这么凉?”
郁微吃惊以后又放下心来,但仍旧用力捶了他一把,不满道:“你怎么在这?不是说好你睡隔间吗?”
江砚行把郁微往自己怀里抱,道:“我病了,自己睡好冷。”
“这个借口你用很多回了。”
同样的招数用了太多回,的确不大奏效了。江砚t行松开手,往床榻里侧仰躺过去,一副任君施为我自不动的模样,道:“阿微,一整日没见了,你都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