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载雪(16)(1/2)
万山载雪(16)
直到唇间皲裂处渗出血丝之后,手畔布料被他抓皱,他才回过神。
他还想动,最终还是伏在了枕上喘着粗气。
身受这般重的伤,若是他不留口气休养,只怕这双腿往后就不能用了。
半晌后,何兴无力一笑,道:“奴婢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关上窗子,最后一缕日光也被挡在了廊外,整间屋子霎时昏暗了下来。
郁微俯身点着烛,漫不经心地说:“听不听得懂不重要,本宫今日不是来与你商议的。只是告知。”
从空山雨夜,郁微得知何兴竟还有一个兄长开始,她便一直在查这件事。
尽管她从未猜至何宣身上,却也明白,这个所谓的兄长绝不简单。
烛光映亮了郁微侧脸,在她眼睫之下拢出一片余影出来。
生了这般美的脸,所做之举却让何兴震惊。
她捧着烛台靠近了何兴,滚烫的灯油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才上过药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处。
这点痛已经不足以让何兴在乎,他终于用尽力气擡起下巴看向郁微:“殿下既已知晓,不若告知陛下,何故在此威胁我?”
郁微收了手,将烛台安放在案前,目光不冷不热地落在何兴身上,道:“不。”
“殿下意欲何为?”
“我说了,你敢伤长清宫太后或是嘉宁,你的兄长,就会死。”
何兴想笑,谁知刚出声便成了咳嗽,连咳许久之后竟呕出血来。
他语声轻缓地反问:“他若是个好官呢?殿下也要杀吗?”
郁微蹙眉片刻又舒展开,往后倚靠在椅背上,垂眼一笑:“这话说得好生有趣。他——若是个好官。若真是好官,你不会迟疑。即便他真是好官,但本宫不是好人。本宫甚是记仇且不择手段,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不动你,但杀个区区何宣,总还是不太难。”
门外有小火者叩门,说是请的太医到了。
而何兴却抓起手畔的绣枕重重地砸向了门,怒道:“都滚!”
所有的声嘶力竭落进郁微眼中仿若垂死挣扎,何兴似乎意识到这一点,终于冷静下来,质问:“原以为宜华长公主并非永王之流,如今看来也差不太多。”
“睡不着时,我常常在想,凭什么我生来低贱。”
何兴抓紧了衣袖,“低贱便低贱,若能安稳度日也便罢了……但我家破人亡。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意入宫做太监?他少年时初次考中,是想做个好官的,壮志凌云啊……哪怕我们已经挣扎到了如今境地,在你们眼中竟还是蝼蚁,能轻易碾死。”
郁微并不被他这番话带着走,而是转而问:“可怜,便能行恶吗?”
一瓢冷水浇灭了炭火,那点t暖意逐渐冷却,她道:“曲平与沥平的百姓不可怜吗?他们又是凭什么,要因为你的恨,付出代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何兴矢口否认。
郁微冷笑:“你听得懂。空山雨夜你带人追杀我,那时你便与汤愈的部下有牵连了。你那时是想为陈太后与皇帝,一举除掉我。但是后来我又想不明白,你为何屡屡离间陈太后与皇帝。今日我明白了——不仅永王与我挡了你谋权之路,陈太后干政亦让你觉得碍眼。后来我又在想,你已经是司礼监掌印了,你究竟还想要什么样的权……”
“接着贺既白便被遣去了沥平。垣戎部寂寂无声多年,为何会忽然在这个关头兴兵?为何朝中那么多勇猛之将,独独选中了才入京不久的贺既白?好计策啊何兴,你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为的就是让垣戎部这把火,烧干净你前途上所有的障碍。殊不知,放火焚山,亦会吞噬自己?垣戎部已经尝到了甜头,你如何让他们休战?别到时候什么都没得到,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如此实在是蠢。”
蠢。
这个刺耳的词,何兴从未听人用这样的字来说自己。
幼时,他是父母最喜欢的幼子。后来入了宫,孟罗才说他机灵伶俐,留他在身旁做事。再后来去了东宫侍奉太子,人人敬他一句何公公。
他苦心经营,竟被郁微用一个蠢字来概括,仿佛是用一块烧得熟热的烙铁,重重地印在他的心口,发出滋滋的声响。
但他还没失心疯到将这些都揽在自己身上。
何兴低低笑一声,道:“殿下是累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这样冥顽不灵之人,郁微也并不愿再多费口舌。
今日并非没有收获。
对于何兴而言,何宣作为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便如同一块软肋。只要捏准了弱点,便有了能控制他的方式。
何兴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
既定的事实不需要再让他重复一遍。
他不仅算准了垣戎部起兵,顺水推舟送去贺既白,甚至还算准了江砚行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呈折子请回曲平。
他想用垣戎部这把火烧掉所有阻碍。
但郁微知晓,他没有能力控制这把火的火势。连他自己此刻也不知如何是好。
郁微道:“好生休息,何公公。一定要记得本宫今日之言。”
*
“好冷的天,过段时日化雪还要冷呢。殿下下回出门要记得多带一件披风,不要一进屋中便急着解下。每晚的姜茶都要饮下,沐浴前要将炭火烧足一些,上回着风寒可是好几日起不来床……”
“拂雪。”
郁微无奈地说,“你知道你像谁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