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不渡(9)(2/2)
“又怎么了?”
“你何时开始……就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何时……”
一向说话直白的姚辛知,舌头却打了结一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下半句话。
贺既白低低地笑了声,微微侧首与她呼吸相接,问:“我何时喜欢你的吗?”
风声从鬓边吹过,周遭的一切却安静了下来。
一向玩世不恭,像只开屏的孔雀一般的人,如今说话竟勾得人心一动,酸软一片。
“离京前夜,我想吻你,但你躲开了。”
贺既白低头苦笑,“那时我便明白了。既然都不提了,为何今日要问啊?”
姚辛知心里乱得厉害,半晌后,她拍了他的肩,轻声说:“放我下来。”
贺既白听从。
两人便在树下并肩坐着。
她问:“我说的是,你是从何时有这般心思的?只因为那个给错的荷包吗?”
“不尽然。”
贺既白只看她的眼睛,“你这样的‘凶神恶煞’,在军中总是惹人讨厌的。我也挺讨厌你的,可越是讨厌,越发现……眼睛离不开你了。就像,现在这样。”
姚辛知低头:“我不知道。”
贺既白却笑:“我什么都没问。”
若只是因为荷包引起的错觉便好了,这样的情意来得快,自然去得也快。
那般,她便不必多想。
不必想那些怦然究竟为何。
姚辛知掀起眼帘,与他对视,问:“有无数机会你可以与我说这些,为何独独选择那夜?”
贺既白答:“我没想过可以活着回京,我也没想到你会亲自押送粮草至沥平。临死前,总要说些真心话吧?”
他这话说得潇洒恣意,殊不知足以让人万般难过。
姚辛知问:“那现在你又为何说?”
贺既白的笑停住,眼底拢了一抹郁色,低头许久后,他终于看向她,语气分外认真:“因为现在,我好像也快死了。”
唇齿相碰的那一瞬,所有别扭难言的心绪,悉数被碾碎成齑粉,被剧烈的心跳无底线地融合,汇织着呼吸声。只剩呼吸声。
*
汝安陈府——
过了年,褪去凛冬冷意,汝安的日光和煦许多。
陈氏的老夫人在院子中晾晒着草药,动作迟缓,时不时叹息一声。
看她愁容满面,丫鬟为她递了热茶与糕点。
她没接,只道没胃口。
“吾儿病弱,只有远升一个孩子。如今远升下狱生死未卜,我……我岂能安心?”
听她此言,丫鬟心中生起一丝愧疚。
陈远升早已不堪酷刑折磨,在狱中自尽。此事府中人人皆知,唯独瞒着老夫人。
丫鬟为她披上薄衣,劝道:“无论结果如何,夫人总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朝政之事是急不来的。草药晒得差不多了,回房歇着吧?”
陈氏的老夫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应了。
伺候夫人洗漱歇下之后,丫鬟这才从房中退出来。刚没走两步,迎面便碰上了陈公,行礼:“家主。”
陈肃川已然年迈,处理汝安事务难免力不从心。谁知又发生了这样之事,对整个陈氏都是莫大的打击。
他轻轻拨开珠帘往里看了一眼,问:“夫人歇下了?远升之事,你没有告知她吧?”
“夫人近来心绪不佳,点了安t神香方才能睡着。远升公子之事……奴婢不敢告知夫人。”
陈肃川放下心来,语声中不难听出疲累:“那便好,那便好。”
即使陈远升不够聪颖,做事总是慢旁人一步,可老夫人还是极疼爱这个孙儿,在身边亲自养着照料着,后来依依不舍地分开,送陈远升入京谋得一官半职。
陈远升的亲姑姑是当朝陈太后,表哥是皇帝,谁也没想过这样尊贵的身份,也会冤死在诏狱。
陈肃川只是想不通,自己的女儿为何未曾进过一字半句的劝诫求情,护一护这个侄儿。
“我陈氏究竟做了什么孽,要被皇帝这般对待……”
所有的隐忍痛苦,在此时一并发泄了出来。
陈肃川本就混浊的双眼克制不住地溢出泪水,心中钝痛非常。
丫鬟忙劝:“家主,这其中定有误会,娘娘或许有她的不得已。”
“她能有何不得已!”
陈肃川刻意压低了声音,仍旧压不下怒火,“她从始至终都在怪陈氏,怪我这个做爹的,执意让她嫁给先帝为妃。如若不然,也不会报复到自己亲侄儿身上。远升何其无辜……”
父女疏远,陈肃川后悔过。
这么些年,他一直想着,若能与女儿和好,或许心结便能解开了。
只是他这回入京,想请见太后,却被告知太后不愿见他,当即便推拒了。
此等痛苦,他不愿回想。
正此时,府中门房匆匆地赶来,连气都没喘匀,仿佛怕耽搁了天大的事。
陈肃川呵斥:“小声些,夫人方才歇下。有何要紧事值得你这般慌张?”
门房答:“回家主,府外来了人,其中那女子……自称宜华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