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不渡(14)(1/2)
北雁不渡(14)
颊侧的疼痛如火灼烧,从肌肤传至心底,这点烫转瞬成冰,让徐闻朝打心底觉得寒冷。
他怔怔的,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不宁心绪平复之后,他清醒过来,慌忙去捉她的袖摆:“我说错话了,是我口不择言。殿下,我只是一时气不过。”
“跪下。”
徐闻朝僵在原地,四周仆人看热闹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
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可那一句“已无情谊”,让他真正明白,回不去了。
那些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能得到郁微纵容的日子,回不去了。
他撩袍下跪,终究是不再言语了。
门外忽而驶来一辆马车,瞧着车轮上沾染的泥渍,像是经过长路跋涉才抵达的。
下车之人,是徐执盈。
徐执盈才跨进陈府的门槛,便看到了眼前之景。
她再顾不得一路颠簸的疲惫,拎着裙摆便小跑了过去,惊慌道:“殿下,哥哥,这是怎么了?”
徐闻朝闻声擡头,眼底尽是震惊,问:“执盈?你来汝安做什么?”
徐执盈急得额头尽是汗水,道:“你来了太久,爹爹不放心你。你又何处惹殿下不悦了?哥哥,你已经不小了,怎么至今做事没有分寸?”
之前徐闻朝无论做了什么,见了郁微都不必太顾规矩。念在年少时的情谊,郁微也并不在意这些。
而今日造成种境况,徐执盈心底甚为不安。
数落完徐闻朝,徐执盈也走近了郁微,替他说情:“殿下,哥哥平素便行事无状,难免有做了混账事说了糊涂话之时。殿下能否看在臣女的面子上,饶过他一回?”
郁微替徐执盈拭了汗水,转身再度看向徐闻朝,道:“君子论迹,不论心。徐闻朝,你心底不满不甘我都能理解,即便满心愤恨与嫉妒,我也不会有任何看法。只要你说出来,我能给你的、能补偿你的,我都不会吝啬。因为曾经你也是我在京城唯一能相信之人,是我最好的友人。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拿着人命当玩笑,当筹码。”
离开汝安前还有些东西要收拾,郁微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执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言徐闻朝,低声道:“我待会儿再说你!”
好不容易跟上郁微的步子,徐执盈还有些喘,匀了口气才说:“殿下,我不知哥哥做了什么,不敢擅求宽宥,但请殿下给个机会,我若能替他弥补……”
“执盈。”
郁微打心底不愿将徐闻朝之言行告知徐执盈。
毕竟在妹妹心中,徐闻朝这个哥哥做得尽善尽美,从无错漏。他对妹妹百般呵护,从无怨言。
“我向来分得清你与他,他所做之事不能得到我的宽宥,但我不会迁怒于你,更不需要你替他弥补什么。他早已及冠,不是孩子了。他做了什么,该他自己承担责任。”
徐执盈不听这些,反问:“是与粮草有关吗?”
徐执盈的聪慧远在郁微设想之外。
这样的她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
看郁微不答,徐执盈了然,眼底轻微发红,道:“从他频繁入宫陪伴皇帝戏耍,又频频与汝安有书信往来时,我便该想明白的。”
徐执盈只后悔自己分明早已看清楚哥哥对江砚行的妒意,却从未与之有过交谈与宽慰,以至于如今一步错,步步错,酿成了这般后果。
徐蹊压根不关心徐闻朝都在做什么,只要自己这个儿子不会闯下大祸,自是随他去。
从始至终,只有徐执盈放心不下,这才匆匆赶来。
果真还是出了事。
“殿下,我会让哥哥即刻回京,不许他再在汝安多有逗留。”
说到此处,徐执盈还是忍不住想要问,“殿下,我知人世间情爱之事不可强求,但我还是想问,你与哥哥真的没有可能……”
徐执盈看得出,哥哥一直以来都是一厢情愿,而郁微从未对此有过任何表示。
“退婚书已送回京中了。”
郁微没有看她的眼睛。
这么久以来,徐闻朝未曾再提及婚约,郁微一直以为这桩临时凑成的婚约不再作数了。谁知因自己一时疏忽,造成今日结果。
既如此,自是不能再耽搁。
徐执盈叹道:“罢了,我早该知道。方才我看到府外的马车,殿下可是打算回京?殿下离京之事未曾告知陛下,陛下震怒。若是殿下此时回去,只怕少不得麻烦。”
“那便不回。”
“不回?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去曲平。”
徐执盈愣神,像是没听懂一般,问:“殿下要亲自前去曲平?毕竟与沥平相邻,战事随时都会波及,殿下还是要首先周全自身啊。”
这些郁微又何尝不知。
只是以她对何兴的了解,从她离京的那日起,便很难再回京了。只怕如今何兴正撺掇着皇帝,治她一个擅自离京之罪。
“京城是轻易回不得了。如今粮草不是问题,我得亲自去沥平盯着才好。不过陈恪之是个心思多的,陈公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就怕我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变卦,重新封死城门。这可就麻烦了。我心想,写信告知齐氏……”
徐执盈了然,道:“不必如此周折。殿下此去尽管珍重,汝安这边,有我在。”
*
锦衣卫指挥使杨荣的宅邸在少有人居的竹叶巷,寻常从无人拜访,毕竟谁也不想跟锦衣卫扯上什么关系,少不了的麻烦。
近几日更是冷清非常。
他拎着壶刚打来的酒,没吃上几口便在腰间摸索开门的铜钥匙。
不知掉在何处了……
他只得用力拍门,唤他夫人的名字。
开门的是老门房,瞧他这醉醺醺的模样,慌忙迎上来,道:“半月前,大人让夫人带着小姐回娘家去了,您这是又忘了?”
“回娘家去了……”
杨荣的思绪格外缓慢,将钥匙揣回怀里,顺手还想捋一把腰牌,最后却只是摸了个空,“回去好啊,都回去。是非之地,你们都走才好。”
老门房扶着他在门槛处坐下,自己小跑着去灶上煮醒酒汤。
府中伺候的人都已被遣散归家,只剩这个无处可去的老门房仍旧留在此处。
醒酒汤还没煮好,杨荣便听到了从灶房传出的刻意压抑过的叹息声。
长公主离京之事他是知晓的,并且亲自挑选了信得过的锦衣卫一路护送。
他蒙先帝之恩做了锦衣卫指挥使,一生都需要为皇帝倾尽心力,不得有任何违逆。
若非皇帝行事实在荒唐,处处纵容何兴,杨荣也不会下定决心追随郁微。
友人都言他蠢,左不过是说公主是个女子,终归不能给他锦绣的前程。而他如今背弃皇帝,擅自行事,早晚会出事。他却不这么想,只要能为大辰解忧,他并不介意自己选择之人是谁。
如今皇帝知晓了他派人护送长公主一事,心中不悦,下旨革了他的职。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的。
杨荣毕竟是先帝留下的人,小皇帝再如何也不会因这等事要他的性命,如若不然必会遭受朝臣的口诛笔伐。
只不过何兴做事却不会顾及这么多,因此郁微离京之前特意嘱咐过,让他提前将妻女送离京城安置,待日后事情解决后再接回京中。而且,他必须要装作失意懊悔的模样,最t好日日买醉,以此降低皇帝芥蒂,博取朝臣的同情与认可。
能与何兴一搏的,只有前朝那些清流文官。
这是保命符。
老门房热好了醒酒汤,盛了一碗递与他,道:“大人这是何必呢?好好跟陛下认个错,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大人毕竟是指挥使,陛下还是器重的。宜华长公主就算当下再有权势,也毕竟只是个公主。”
杨荣冷笑一声:“为了权势地位不顾民生之事,我做不出。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哪怕如蚍蜉撼树,我也要一试。哪怕今日离京处理汝安粮草的不是宜华长公主,我也会这么做。”
门被敲响了,杨荣在看到来者的那一刻醒了酒,下意识想要摸腰间的佩刀,却无奈想起自己的佩刀已交还回去了。
果真还是来了……
他还是起身,道了句:“何公公。”
何兴下了轿子,抖着曳撒上的灰尘,冲这杨荣笑了一下:“大人怎么瞧着这么害怕?咱家又不会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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