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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之末(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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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徐执盈做事果真比陈恪之要麻利许多,短短几日,将府中亏空清算了个明明白白。先前一直让他困惑的私盐案也有了眉目。

他着实没想到,徐蹊那般庸碌,竟还有这样出色的女儿。

“让她进来。”

他揉着胀痛的鬓角,声音有气无力。

徐执盈恭敬地行了礼,唤了一句家主。

陈肃川没问她的来意,只重复了之前的问题:“太后,她当真一切安好吗?”

在徐执盈初到汝安时,陈肃川便问了这个问题。

只不过近来皇帝多有防备陈氏,种种旨意,皆冲着陈氏的要害而来。若是陈寒黛在宫中安好,定不会让汝安陈氏落得这样的地步。

“不好。”

陈肃川闻声睁眼,浑浊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坐正,拢好袖摆,再度看向面前这个纤瘦的女子,道:“当日你说的是,太后一切安好。那时你为何不说实话?若你早些告诉我她的处境,我便能早做准备,陈氏也不必被陛下这般冷待。”

徐执盈轻轻拎起襦裙一角,不卑不亢地跪下,道:“陈太后是陛下生母,尚且被困在宫中绝望无比,此事说给陈氏听,陈氏能如何?”

言下之意是,汝安陈氏自身难保,即便知晓真相,也无暇顾及在深宫中的陈太后。

陈肃川眼眶泛红,攥紧了手,恨恨道:“她是我的女儿,她过得好与不好,我总得知道。”

徐执盈却轻轻一笑,仰起脸看向陈肃川,道:“家主究竟是心疼女儿,还是心疼宫中最有用的助益,执盈不得而知,只有家主自己知道。”

“你这是何意!”

“家主。”

徐执盈深吸了一口气,道,“若是陈远升没有出事,陈氏没有深陷私盐案,家主只怕想不起自己的女儿还在深宫之中。姨母年少入宫时,曾带走了一枚玉佩,其上刻着她的乳名。她无比珍视,每每思念家中,都会拿出来看。但家主每回入京,除了让她照料家中子侄,可有说过一句体己话?她生来是陈氏女,却不是家主放在心上的女儿。那样的玉佩,恪之公子也有,竟远比姨母的那一枚精致漂亮。执盈看了,心中有万千感慨。”

这样之言,从未有人对陈肃川说过。

陈肃川扶着太师椅艰难地站起,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徐执盈的鼻尖质问:“陈氏对她有生养之恩,只求她能回报一丝,难道也错了吗?”

“是一丝吗?”

徐执盈站起身,掸去裙摆上的灰尘,“之前,我从不信她。因为我知晓,只要是为了汝安陈氏,她可以随时舍弃我与徐家。在她眼中,没有任何东西比陈氏更重要。故而,她舍弃了心上人,忍受被夫君提防,承受被儿子疏远与误会。直到如今,她连得到的来自父亲的关心,都不是真心的。她用自己一生做这颗护陈氏安稳的棋子,所回报的,只是一丝吗?”

陈寒黛待徐家好,左不过是看在徐蹊在朝中还有用处。

一直以来,徐执盈都明白。

所以她的每一声“姨母”也都不尽是真心的。她本以为她们之间会一直这般虚情假意下去。毕竟这世上只有利益的联结才最牢不可破。

但不知何时起,徐执盈看着病弱憔悴的陈寒黛,心中竟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闷闷的,觉得她可怜,又恨她如此可怜。

若真是只为自己,陈寒黛便不会落得今日地步。

“我……”

“家主,我如今倒是心疼她。曾经我认为她这样的人最自私,时至今日我又恨她,恨她为何不能自私得彻底一些。我之所以一开始不将她的处境说出来,是不想你那么早将她视作无用的弃子。”

不知哪句话使陈肃川触动,他嘴唇翕动,却连一句反驳之言都说不出口。

因为的确如此。

当初他逼迫陈寒黛嫁入东宫,便是为了有朝一日皇储能有一半陈氏的血脉。至于女儿说的心上人永王,在他眼中什么都不算。

毕竟只要太子不犯大错,帝位便轮不到永王的头上。他绝不会同意让女儿嫁给这样无用的王爷。

所有的考虑,都是为了汝安。

女儿向来懂事,他从未想过她会反抗。事实的确如此,陈寒黛自入宫以后,被封为贵妃,紧接着又诞下皇长子,一切都极为顺利。

逢年过节,他似乎也忘了问一句,她在宫中是否一切安好。

如今陈氏出事,他对陈寒黛也是满心埋怨,只想去质问她为何会让局面变成如今的样子。

关心,他没想过。

“家主只怕不知,当今陛下,曾放任奸宦何兴对太后娘娘下毒。若非长公主插手此事,又惊动了内阁,只怕太后娘娘也不会活到今日了。”

打击过重,陈肃川浑身失力,重重地坐回了榻上。

再浓的安神香也不能使他冷静下来,反而更加焦躁。许久之后,他才问:“她是陛下的生母啊,怎会……”

话刚出口,他又恍然明了。

在权位之前,什么血脉亲情都显得淡薄。历来皇子弑父登基,削弱外戚之事也数见不鲜。只是当这件事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方知有多可悲。

他食指微蜷,半晌之后才自言自语道:“寒黛为何不告诉我?”

陈寒黛一直在往汝安送书信,都是在说粮草之事,百般嘱咐让陈氏按照宜华长公主的吩咐行事。

他原本只觉奇怪,分明陈寒黛与郁微不和,怎会走到同一条路上。

现下却明白了,明白陈寒黛独自忍受无法诉之于口的无力。

“因为她不能说,她是大辰太后。奸宦意图祸乱朝纲,她看在眼里,不能什么都不做。一味只诉苦是懦弱之举,于事无补。”

正堂中沉寂了许久。

直到有丫鬟来传,说陈恪之求见。

陈肃川不耐烦道:“不见。”

丫鬟未走,只说陈恪之声称有要紧之事,去了徐执盈房中却没见到人,这才来正堂寻陈肃川。

听到这儿,徐执盈也劝了一句:“或许是这有要事。”

“我让他这个混账闭门思过,他能有何要事。”

骂归骂,陈肃川还是挥了手,“让他滚进来。”

陈恪之进门时太过于匆忙,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就要摔,幸而被徐执盈搀了一把。

他看了一眼徐执盈,顾不上道谢,直t接跪地道:“此事本该先与执盈议过,查明之后再来打扰伯父的。”

“已经打扰了,直接说罢。”

陈恪之道:“第二拨粮草已经出了汝安城二十里。押运粮草的队伍所食米粮向来是与给沥平军的米粮分开。只不过押送路上出了些意外,他们不慎混在了一起,误食了给沥平军的米粮,之后竟有中毒迹象!”

陈肃川吃了一惊,道:“怎会如此?”

陈恪之道:“要紧的是,送信回来之人指责汝安,称他们的粮草从闵州运出时都是核验过的,不会有错,沿途也只在汝安落脚,由我汝安调停过。他们说,这……这毒是咱们下的,要咱们给说法呢!”

徐执盈今夜前来找陈肃川,正是担心粮草会出差池。

谁知还没等她将担心说出口,竟真的出事了!

“先别慌。”

徐执盈死死地咬着嘴唇,思忖片刻后,道,“这回的粮草并不多,若是有人刻意下毒,此时定还在城中,等着下一批粮草运来。先封锁城门,一一严查行踪有异之人。”

听完徐执盈的话,陈恪之觉得极有道理,当即起身准备吩咐下去,却在跨出房门之前被叫住。

徐执盈道:“第一拨从汝安过的粮草此时已经快要抵达沥平。我们不能确定那些米粮之中是否有毒,所以,应当即刻遣人快马赶去,通知贺将军。”

“对对对。”

陈恪之慌忙道,“若真出了岔子,我们陈氏满门抄斩都不够偿还的。我这就去准备,我这就去!”

事态紧急,陈恪之连口气都不敢喘,又匆匆地离去了。

本该慌张的陈肃川却异常冷静。

这回是真有人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竟想出这般歹毒的招数。一两件令人意外足以让人觉得焦灼,可真当所有事都翻山倒海而来,濒死之际竟多了些坦然。

“家主。”

陈肃川叹息,苦笑道:“汝安已经岌岌可危,你早些走。回了京城,请你的父亲徐蹊……多多为寒黛周全。”

徐执盈却笑了,道:“运粮车队进入汝安城之后,是我为他们提供了暂时落脚之处,所有人也是听从了我的吩咐。出了这样的事,我徐执盈自当解决,而非畏缩。这天若当真会塌,也不该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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