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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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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入了夏,徐府的来客多了些。

空寂的庭院中才多了人气。

昔日徐蹊最烦的便是自己的儿子,嫌弃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当他真的收了心思,留在汝安一心为朝廷做事时,他心底又空落了。

刚从成婚大典回来,徐蹊已经疲倦不已,正打算歇下,却听到了脚步声。

“徐大人,听闻您升任次辅,恭喜啊。”

想要辞官,却被郁微点名继续留在京城的陈琅跨了门槛过来,笑意盈盈地拱手与徐蹊行了个对礼。

徐蹊摆摆手,苦笑:“不如陈大人,如今备受陛下赏识,也算苦尽甘来。”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不再恭维。

当初徐蹊并不愿掺和宫变一事,更不想主动带兵趟这浑水。

为官多年,他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这般冲动之事,倒是头一回。

只因是徐执盈请求,只因看到了女儿的眼睛。

自己的女儿在为了平乱奔走忙碌,而他这个做父亲的竟一心只想避祸,实在是枉为人父。

也是这一时的冲动,让徐府得以拥有这后来的安稳。

陈琅忽然问:“执盈呢?”

徐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随即叹息一声,道:“方才从镇抚司回来,我让她回房歇着了。”

前不久,经三法司会审之后,定了何宣的罪。那些罪证还是徐执盈亲自呈上的。

她握在手中用以保全徐家的东西,终于派上了用场。

用亲手找到的证据,给昔日心上人定罪,若是换做旁人,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的。

徐执盈嘴上不说,可总归心里不会好受。

“那,何宣他……”

没等陈琅问完,徐蹊便说:“秋后处斩。”

昔日为了翻查菏州案,他借永王之势留在江明璋身边,勾结赤延图挑起了战事。他还亲口承认自己为了得到永王的信任、陷害江氏,为曲平截丝一案出谋划策。

如此缜密,又先一步辞官离京。若非他情愿认罪,只怕难以将他捉拿归案。

陈琅若有所思地点头,不再多言了。

对于徐府而言,曾经与何宣之间的牵扯向来都羞于言说,如今更是以此为耻。

但于徐执盈而言,却是不同。

当年定下的婚事,京中无人不知。

才子佳人,本该是一段佳话。

是夜,徐蹊煮了汤羹,亲自端去徐执盈的院子。

门扉半掩,徐执盈独坐月光之下,在一豆灯火下翻书。

她显然心不在焉。

书页被风吹翻,她却丝毫不知晓。

“执盈?”

徐执盈闻声回神,擡头,勉强一笑:“爹。”

放下汤,徐蹊亲自盛出一些,推至她面前,脸上堆起笑意:“试试味道如何。”

“这一看就是爹亲自下厨。”

徐执盈合上书卷,舀了一些来尝,“年幼时,我和哥哥都喜欢,回回都争抢。”

“这都记得吗?”

徐蹊对于这一双儿女,总是愧疚多一些。

他的夫人过世得早,而彼时徐闻朝与徐执盈还小,只有他一人可以照顾。

那时他仕途不顺,无法给这两个孩子照拂,只好向陈贵妃示好投诚。

在陈贵妃的照拂之下,他的仕途是平稳了,但与此同时也更加忙碌,鲜少能周全孩子。

也就只有休沐日,他能在家中多陪一些。

不似徐闻朝的顽劣,徐执盈一向懂事,聪颖非常,亲朋友人见了没有不称赞的。

可正是太懂事,她才会什么也不说,将这些年受的委屈和痛楚都往里藏。

若非徐执盈被镇抚司叫去,他甚至不知徐执盈一直以来都在抓何宣的把柄,只为了徐家能不受人威胁。

“怎么不记得?哥哥素来抢不过我,最后那些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归我。”

徐执盈笑起来眉眼微弯,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徐蹊道:“他就是个笨的。”

说完,徐蹊眼睛一酸,伸手抚了抚徐执盈的头发,道:“这么多年了,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我若是此时死了,去见你们的娘,也不算有愧了。”

“说什么呢!”

徐执盈故作生气,“好好的,什么生啊死的,不许乱说。我娘,也希望我们都长命百岁!”

“好,好,长命百岁。”

徐蹊朗声笑,让徐执盈再多用一些汤。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徐蹊试探着问:“若之后镇抚司再来唤人,让爹去吧。”

“不必。”

徐执盈低头搅动汤汁,“从知晓何宣回京那日开始,我便已经在着手查了。其实就连当初接近陛下,也只是为了能保全徐家,给徐家一个退路。当时并未想太多,我只要何宣不会伤害我们。”

可是后来……

后来她亲眼看着何宣因为复仇,一步步走向不归路,亲手将更多的人推向火坑,她才知道,不仅是徐家需要她。

“爹是担忧你。”

徐执盈笑了笑,“怕我心软吗?”

“怕你伤心啊。”

听了这句话,徐执盈愣住。

汤匙落进碗中。

她默不作声了半晌,终于道:“爹,从他放弃我的那一日开始,我不解、困惑、愤恨。时至今日,这些心绪仍有,唯独不伤心。”

“昨个儿在狱中见到他了。”

“他说爱我,却后悔曾经未有这般爱我。”

“我也是在意他的,只不过如今,不再如当初那般了。”

经历这么多,何宣明白了徐执盈的重要。与此相反,徐执盈却逐渐明白,何宣没那么重要。

听徐执盈说了这许多,徐蹊只觉心疼,不再问这些,反而问:“你近来在读些什么书?忙得连人也见不着。”

徐执盈也不再沉浸于过去,笑答:“陛下有意兴女学,只不过反对之声仍有,迟迟推行不下。但陛下说,若是今岁冬补兴春闱之时,有女子应考,或许能一改偏见。她希望我试一试。爹,你觉得如何?”

这些事在朝中议了许久,反对之声不绝。都是些拿前人圣贤之道来说事的。只不过郁微却坚持要起用女官与女将。两相坚持,争执不休。

此事若要推行,的确艰难。

虽知如此,徐蹊还是抚着她的头发,笑道:“你做好了决定,爹自然支持,永远都不会变。”

*

郁微许久未曾做梦了,以至于她看到曲平城墙时有片刻的怔愣。

梦中的城墙久经风沙磨砺,一如既往的斑驳发白。

她低头,自己竟还是十几岁时的装束。

抚养她的阿婆死后,她是跟着逃难的人群来到曲平的。

听说江氏的曲平军在此,姜关许久未曾遭遇过战乱,百姓淳朴日子安逸。

不过她的命似乎坎坷了些,没在此享受多久的太平日子,姜关就失守了。

那些哭嚎声,不知是在哭战死沙场的将士,还是百姓在哭泣生死不定的命运。夹杂着纷乱的马蹄声、逃窜凌乱的脚步声……

噩梦一般,缠着人不放。

她捂住耳朵,想要躲避这些。

但这些尖利的声音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固执地往她的耳中去钻,往她钝痛到几乎麻木的心口去钻。

此时,却有一双梦中此时不该出现的手,轻轻握上了她的手腕。

梦中之事总是莫名其妙且不着边际。

一墙之隔的江府之内,已经是小半年过去了,战事已然平息,花开满了庭院。

她在墙边打着盹,手中还是一卷被涂写画过的书。

墙内是江奉理与江砚行的谈论军务的声音,不知提到了什么,江奉理震怒,挥手想要拂去案上书摞,而江砚行也毫不退让,不再理睬他,转身就走。

出了那扇门,江砚行俯身,轻轻拉扯到了她的衣袖一角,温声道:“我们回去。”

郁微还没回过神来。

自己竟真的梦到了年少时的江砚行。

她许多年没见过这副模样的江砚行了。

眉宇之间还是少年气,偏生是一副清冷内敛的性子,能让周围人都不敢靠近。

唯独在面对郁微之时,他会说——我们回去。

郁微不敢说话,仿佛自己只要出声,这样的梦就会消散。

可江砚行却停下了步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也不说话,就这么看我做什么?”

“江砚行。”

江砚行为之一怔,失笑,用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她的额头:“没规矩。”

嘴上说着没规矩,他的面色之间却不见半分不悦。

府中人都知公子接回府中的小乞丐没规矩、不知轻重,但偏生公子处处护着,谁也说不得半句。

“江砚行,我饿了。”

江砚行似乎接受了郁微不再唤他公子这件事,收回折扇,道:“想吃什么?”

郁微道:“我想吃你做的。”

江砚行走在前面,郁微看不到他的神情,却听得出他声音是难得的轻快,道:“阿微,你好麻烦。”

从初见时挨了她一刀时,江砚行就猜到这会是个麻烦。

结果当真会折磨人。

刚带回军营中时,谁送的饭菜她都不碰,只吃他亲自送来的。每日他忙完军务,还得带着饭菜去看这个小姑娘是否饿死了。

“你既然嫌麻烦,那我去问叶梧好了。”

没等郁微离开,江砚行便将她揪了回来,一边往后厨走一边说:“他煮饭很难吃,会毒死人的。为了不让你死,我还是亲自来。”

什么麻烦……

他才是麻烦!

江砚行出身江家,谁也不敢怠慢了去。郁微实在不明白,怎的就他学了这么一手好厨艺。

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江砚行道:“我幼时在京中,也是常常吃不到饭,后来便学会自己做。阿微,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只有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你要学会照料自己。”

“你为何会……”

江砚行笑了笑,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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