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if】(2)(1/2)
【番外if】(2)
京城一连几年未曾下过雪,却在郁微生辰那日降下初雪。
此为祥瑞之兆。
因边患愁眉不展数日的皇帝难得舒颜。
想当初他初登基,最是盼望自己的头一个孩子,希望能得到一个聪慧的储君。虽说并未如他所愿是个皇子,郁微降生之日,钦天监却来报了祥瑞。
一如今日。
郁微的确是皇帝所有孩子中最聪慧的,自然也最得他心。
故而她的生辰,他着意下旨让细细筹备,只为换得公主高兴。除此以外,此次生辰宴亦有其他用意。
郁微向来不喜如此铺张。
一到此时,她便须得穿上寻常最厌烦的衣衫,由着拂雪在她发间簪满珠翠。
因为要见命妇宫眷,衣裙是皇后亲自备下的,一层又一层,格外繁复。
那些珠翠更是沉重,她素来不喜,今日却不得不一一佩戴。
“拂雪,少一件没什么。”
郁微在铜镜前,悄悄将其中一件里衣扔在了一边。
拂雪却捡了回来,抖开,在她肩颈处比着尺寸,道:“这可不成。今儿个连陛下都穿戴得极为郑重,殿下自然也须如此,此为礼节。”
“只是生辰……”
拂雪为她穿上,笑道:“是啊,这是陛下与娘娘在意你啊。若非如此,简单于宫中庆贺便也罢了,何必这般?”
理是这个理,郁微不好再说什么,即便再不情愿,也依照皇后的吩咐做了。
她是宜华公主,此番出现在众人面前,万不能随意潦草。
只不过郁微却没想到,来赴生辰宴的并非只有王妃命妇,还有她们家中的适龄公子。
若搁在寻常,郁微或不知此为何意。
但几日前,她无意听到江奉理与江砚行之间的那番话,心中便明白了什么。
她没往人群当中去,而是一直待在皇后身边。
沈元霜看出女儿兴致不高,主动为她扶了发簪,问:“可是有何处不合心意?”
不过寻常生辰,却筹备得如此细致,即使是各式点心也是岁雨与拂雪依着郁微喜好备下的,处处周到,全然没有不合心意之处。
郁微望着不远处那些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问:“母后,他们是谁?”
郁微这般直截了当地问出口,倒让沈元霜不知如何作答。
这些人并非她所安排。
眼看着郁微将至该择驸马的年岁,即使皇后不曾有此意,也挡不住旁人有这样的心思。
无人比沈元霜更了解自己的女儿,若非是庆贺生辰的由头无法推脱,纵使这些所谓的仰慕者是受了皇帝的默许,她也绝不会许他们出现在此。
她十几岁时便是太子妃,在太子最艰难之时予以一颗炙热诚挚之心,最后虽做了这人人称赞的皇后,却也不得不看着年少时倾心之人册封旁人为妃。
深宫数年,其中苦楚与为难自不必再说。如今她只愿女儿不必再受妥协之苦。
她扶着郁微的双肩,认真道:“只要你不在意,他们便是无关紧要之人。”
于郁微而言,这些人本就无关紧要。
只是江奉理之言却始终横在心口,不上不下。仿佛过了少时单纯纯粹,无论江砚行还是她,都逃不开被人权衡算计。
即使这些人从未见过宜华公主,不知她品性与相貌,仍旧能做出一副殷勤之态。
“江砚行呢?”
“他今日未至。”
“那他们都是谁?”
郁微站在风中,一言不发了许久之后,终于转身看向沈元霜。
沈元霜张口欲言,最后只是看向那个角落之处的异域男子,道:“他是西境鹘鹰部王子,名唤燕铎,他……”
“父皇选的是他吗?”
一旦看到了郁微的眼睛,沈元霜便无法将剩下之言说下去。
郁微神情淡淡,道:“满园之人皆是幌子,是他故作的疼爱,而此人,才是此宴的目的。母后,我说得对吗?”
这些话,沈元霜不忍说也不愿说。
淳容如今仍在青烈部之中,受尽磨难。如今要自己的女儿也与西境王子成亲,她着实不愿,故而从未在郁微面前提及。
身边的太监闻声,连忙解释道:“这燕铎王子相貌英俊漂亮不说,品性更是上佳。鹘鹰与我大辰交好,其王子又经陛下准允居于京中,即使日后与殿下成了亲,殿下也不必远赴异乡,这是陛下的一片心,是实打实的疼爱。”
郁微未说好,也未说不好。
她只是漠然地看着前方这个她从未见过之人,轻声道:“来日之事变数无穷,焉知祸福?”
这样的疼爱在最初就隔着一层算计,即便是用再多的蜜糖也无法为其掩藏。
太监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岁雨却出言呵责:“谁问你话了?娘娘与殿下跟前如此不知规矩,退下。”
“是……”
郁微故称身子不适,要拂雪随她一同回去。虽说宴饮未曾结束,沈元霜还是准允了。
二人刚走,岁雨才敢扶着沈元霜起身。
她轻声问:“娘娘也是不愿的?”
一同走至御花园之中,沈元霜叹息,道:“西境十三部说到底是同气连枝,大辰拿不出足够的震慑,他们拿不出足够的诚意,单靠和亲便只能重蹈覆辙。淳容受的苦,你去问一问,朝中哪个人不知?但有谁站出来为她说话了?”
“从我钦慕陛下的那一日开始,风雨二十年,在他最落魄时我亦未曾离弃。他给了皇后尊荣,却不知我深受其苦。如今我只想护下一个微儿,他拦不了我,也不能拦我。”
自陈氏寒黛入宫为妃还诞下皇长子之后,沈元霜不仅要受太后冷待,承受母族的逼迫,还要听尽流言蜚语,如履薄冰。
尽管如此,她亦护着两个女儿,不曾使其受半分委屈。
皇帝匆促之间决定的一桩亲事,才真敲碎了梦境,从夫妻逐渐情薄的惋叹之中清醒。
岁雨问:“这番话,娘娘为何不与殿下说?方才殿下听闻与燕铎王子之事当真是伤了心了。”
沈元霜苦笑一声,道:“有些伤心是必要的。只有认清君恩凉薄,明白权力的重要,她才能从一个小公主真的长大。”
夜深,郁微一人倚在凉亭的美人靠之上,撚着手心的鱼食,洒在水面上。
风吹过,水面生起波纹,轻易覆盖了痕迹。
晚膳的饭菜早已放凉,她一口未动。
亭下无人,却起了风。
肩背一暖,是件熟悉的衣衫落在了她身上。
郁微没回头,只是问:“宴上不见你,此时还来做什么?”
江砚行在她身旁坐下,看向漆黑幽深的水面,道:“宴上所去之人皆是得了陛下的旨意,我没有。”
夜深露重,园子中石灯之光微弱如斑点萤火。
江砚行在走近之前,已在不远处对着她的背影望了许久,本欲离开,风起时他还是出现了。
“没有?”
郁微觉得好笑,“你我一同长大,为何你不能来给我庆贺生辰?”
江砚行低垂着眼睫,沉声道:“或许,并非只是庆贺生辰那么简单?我听闻,听闻燕铎王子也在。”
不止是燕铎,京中达官显贵家中的适龄才俊几乎皆在,即便品阶低一些的,皇帝亦未曾遗漏。
但没有江砚行。
郁微怔怔的,恍然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轻笑:“是啊,你我皆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你父亲为你筹谋,我父皇自然也在为我挑选。哎,你说,到时我们各自成了亲,是不是就见不着了?”
江砚行未答。
郁微未曾察觉他眼底浓重的情绪,只低头拨弄着手心的鱼食,点着数,道:“他只是暂时在京中,日后承继了君位,必是要回去的。那我呢,也要随他一同前去吗?或许等不到那一日。若大辰与之决裂,他便会被我父皇下旨处死,而我……”
“阿微。”
江砚行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努力扯动唇角笑着,“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为你煮面可好?”
动作顿了顿,郁微撩碎发时悄无声息抹去了眼尾水渍,道:“我还没吃过你所煮的面,好吃吗?”
江砚行起身,也拉了她一把,若有所思道:“我觉得挺好。叶梧尝过,他说还行,那应当也难吃不到哪儿去。”
生辰宴以她离开不欢而散,郁微一整日都未曾用饭,当江砚行将刚煮好的面端来时,她才察觉自己早已饿了。
她低头看着面,道:“好素的面。”
江砚行笑道:“你不让惊动膳房,我悄悄去,也只能做成这样了。你若还要吃些旁的,我去唤人。”
“别!”
郁微拉了他的手腕,阻拦道,“我说笑的,闻起来挺好,我先尝一尝。”
这碗长寿面就在窗台下,被油灯火光映衬着,瞧着竟也有几分滋味。
她才吃了一些,低垂着眼,轻声问:“你父亲回曲平了?”
江砚行给她添了热茶,点头。
郁微又问:“你想随他走吗?”
刚问完,她大概觉得这个问题太傻,苦笑一声,“你自然是想走的。”
“你不是说一直都羡慕你兄长可以镇守姜关吗?江砚行,若有机会,我会让父皇准你回去。回去吧,别在这里……”
宫墙之下的算计无穷无尽。
逃不掉,驱不去。
所有机会离开,总好过在此消磨。
江砚行眼睫一颤,郁结已久的心绪竟在此时翻涌,冲袭着他所有的冷静与理智。
最后,他将掌心轻轻搁在她衣袂处,问:“你想让我走?”
忽然的触碰使郁微有所触动,她握紧了筷子,想要退避一些,却发觉江砚行的目光能灼伤人。
她故作轻松,道:“这是什么话?只要你愿意,我就想法子。我日后若与人成了亲,可就帮不了你了。”
那点倏忽而起的念头在听到这番话之后,又骤然熄灭。
江砚行道:“我不愿。我之所求皆在此处,我哪儿也不去。”
“你所求?”
郁微托着双颊,在火光下看他,“你所求为何?”
她的眸子若通透莹亮墨玉,这般近的距离,无端让江砚行的心跳错乱。
他头一回知晓何为哑然,话在喉间滚了一回,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
郁微问:“高官厚禄?”
江砚行摇头,同样冲她笑,温声道:“非也。”
不等她再追问,江砚行对她说:“阿微,你的头发散了。”
郁微随手一拢,发觉玉簪不知掉在何处了,发丝自然而然便垂落了下来。
回到铜镜前,郁微想起平日都是拂雪为她束发,而此时拂雪去皇后宫中回话,尚未回来。
她回头,道:“你来为我梳发,可好?”
江砚行一愣,忘了答话。
他从未给旁人梳过发,更何况,此人还是郁微。
迟疑之际,郁微却在催促,仿佛全然不知其中不妥之处。
银白月色之下,江砚行略微生疏地从她的妆奁之中取了木梳。
木梳之上雕刻着细致的梅花纹,宛然她手腕之上浅色的胎记。他的指腹轻轻放在其上,分明是冰凉,却似乎有细腻的温度。
铜镜之中,她唇角微弯。
他在镜中与她对望,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郁微早已褪去了之前的青涩稚嫩,眉眼之间竟是另一种令人恍神的清丽。
梳齿极轻地触碰她如瀑青丝,在他手腕施力间滑过发丝。
他不敢逾矩分毫,心跳却在跃动。
空荡的殿宇中,他只听得到自己的慌乱,而这份悄然悸动却是除他之外再无人知。
“江砚行。”
这一声分明平静如旧,落在江砚行的耳中却是一种警示,让他心神一颤,惊觉自己如藤蔓杂草般缠绕滋生的心事。
木梳脱手落地,清脆声更是让他心乱如麻。
郁微转身看过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江砚行避开了她的目光,俯身拾捡起木梳放置在妆奁旁,换了一个寻常的木梳继续,道:“没拿稳。”
错乱的心跳过后,是他刻意为之的漫长的平静与理智。
郁微的长发很是柔顺漂亮,江砚行先前便觉得好看,今时握在手心之中却是另一种感受,复杂到连他也说不清。
郁微揉捏着一支珠花,漫不经心地问他:“生辰宴,我父皇没许你来,那你……那你想来吗?”
江砚行手腕微滞,擡眼看向铜镜中她的眼睛。
不知为何,即使她问得这般随意,江砚行却还是听出了几分试探。
他知悉她的欲言又止。
江砚行道:“我今夜来不也一样吗,总归没迟了……”
“不一样。”
郁微不许他继续梳发,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袖,又问了一回:“我说的是白日,你想赴宴吗?”
江砚行的手指微微颤抖,那点温度从郁微的手心传来,沿着他的衣袖,烧尽了他的思绪。
他道:“我当然想为你庆贺。”
江砚行知道郁微在问什么。
郁微知晓他听明白了。
但他回避了。
那个本该脱口而出之言,在今时裹上了一层厚实坚硬的壳,谁也撬不开。
直到束好发,两人都未曾再说话。
剩下的面郁微没再碰,而是回了书案之前,随意取了一卷翻看。
殿下忽然冷下的气息,无端让江砚行心中酸涩。
他挑开珠帘,问:“面不喜欢的话,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再去备些。”
郁微放下书卷,食指指向一侧的暗格,道:“里面有青梅酒,拿来给我。”
江砚行推开暗格,果真看到其中藏着许多。
他取出其中一个瓷瓶,犹豫地问:“你为何会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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