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之内(2/2)
养舅母挨着桌边坐下,语重心长,
“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舅舅这段时间还是念着你的,你给他道个歉服个软,他又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
茍黄萱觑她一眼,大口扒着饭。
养舅母见完全怀柔不行,开始谈起现实:“你看,你现在连日常的生活都过得这么艰难。这下个学期怎么办呢?学校又不是慈善机构,不可能给你免学费。你成绩好,要是考上了好大学,家里也有面子。你愿意和舅舅好,舅舅也愿意扶你的。”
提到学费,茍黄萱眼神软了下来。她犹豫着,却又舍不与养舅修好关系。
最终,她跟养舅母离开学校。坐上被晒得发烫的电动车后座。迎着刺目的阳光,茍黄萱偏头,远远望着宿舍楼。
她确信,刘婷婷在看。
果不其然,到家没多久,茍黄萱看着臭着一张脸,仿佛施舍恩情一般勉为其难坐下来的养舅因为手机铃声的响起匆匆离去,眼睛不由自主弯起发笑。
她是穿着旧衣服回来的,人也比离开之前瘦了一圈。养舅打完电话回来,满意看着在外面受尽磨砺的孩子,把爪牙也收了起来。
他破天荒的,亲自夹肉到茍黄萱碗里。茍黄萱瑟缩,又带点倔强,不声不响吃着饭。
养舅小心观察着茍黄萱的神情,指着鱼头豆腐汤,道:“哼,听你舅妈说晚上回来吃饭,我亲自烧的。在外面闯了一圈,现在知道还是家里好吧。”
茍黄萱的眼泪落下来,她一个字没说,却让养舅生起无数联想。他没继续说话,只让养舅母去收拾好茍黄萱的凉席,明天返校,把该带的都带好。
养舅拿出伺候能给他工程老板的劲,好好揣摩着茍黄萱的心思。在他眼里,茍黄萱就是一个刚上高中的小孩,小孩能要的东西太少。
在他的授意下,养舅母像其他人的父母一样,开始给茍黄萱送钱,送吃的,送换洗衣服。
茍黄萱过上了好日子,或者说,正常学生该过的日子。养舅母是慈母,养舅仍旧有一副坏脾气,却不再动手,说出的话更像是严父的恨铁不成钢。
他们一唱一和,不断的洗脑茍黄萱,告诉她过去的遭遇是对她负责。女孩子嘛,是怕她走歪路子,对不起养母在天之灵,才管得严些。
如今的茍黄萱听话又成熟,他们自然疼她。
养舅的盘算只有他自己知道,连养舅母都给瞒着,无知无觉对茍黄萱好。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养舅按耐不住了。
他躲起来,授意养舅母出马。她在茍黄萱周末回来时,一边洗着茍黄萱带回来的衣服,一边抹着泪。
茍黄萱心中一震,面上挂上担心:“怎么了舅妈?不会是,舅舅又打你了吧?我就知道他……”
“没没没没,你舅舅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养舅母期期艾艾看着她,长叹:“还不是他工程出了问题,尾款迟迟打不下来。现在工人都在闹事,可我信用卡上个月的账单都没还清……”
养舅母故作不小心的,将信用卡催缴通知,家中的存款余额等等,告知茍黄萱。
她抹着眼泪,哽咽:“萱妮子,你没发现你弟弟没回来吗?那些人要钱,都堵到他学校门口去了。是舅妈没用,要是下个星期还还不上,这个家迟早要被他们折腾散!”
见茍黄萱面上焦急,养舅母再接再厉:“那些人前不久就已经开始上门吵了。萱妮子,你拿着钱,暂时别回来了。舅舅,舅妈老了,就怕你们小孩受到波及。”
“舅妈真担心啊,就你舅舅的臭脾气,万一迟迟填不上这个窟窿,被他们捅死了怎么办?”
不负养舅期望。在全家上阵的哭闹和引导下,吃了一段时间好饭好菜的茍黄萱,看着抹泪哭求的舅妈,唉声叹气指天发誓的舅舅,稀里糊涂答应了卖房。
当然,养舅母说的是钱除去发工资的部分,剩下全给茍黄萱,以供她接下来的读书和以后的嫁人。
“这钱全是你的,以后等你出嫁,我叫你舅妈再给你添一笔压箱!”养舅嘴上说着好话,亲亲热热的,带着茍黄萱去公证处。
未成年人出售名下房产,需要监护人去公证处,公证出售房产是为了未成年人的利益打算。这笔钱将全部花到未成年人各项的开销上,不得损害侵占。
看着养舅签下大名,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
如养舅设想的,他和以往一样,吃两头。养舅母给茍黄萱看幸福小区的房子能卖多少钱,然后亲手将这笔钱打到了一张独立银行卡上。
实际上,养舅卖出的价格远远高于这个数。他告诉买房的老板,这个房子是女儿名下的,他有权全权做主。
中间赚出的差额,被他拿走就算了,还以要和工人发工资的名义,从茍黄萱的那份扣下不少。
钱赚了,养舅还借此搭上了那位财大气粗的老板线,进入到全新的花花世界。比起那帮只能给几个小工程的狐朋狗友,这里面的老总随口谈的都是百万级的生意。
养舅忙着在他们之中周旋,赔着笑脸,企图挤进那个圈子。进更好的圈子,花销自然也要跟上。手里有着空手套白狼得来的钱,养舅着实大气了一段时间。
茍黄萱就像个被天降巨款砸晕的白痴,怀揣着卖房钱,在养舅家里声音都大上三分。养舅不知足,一边用着自己从中吃的回扣,一边惦记从茍黄萱这里再骗些,对她依旧很好。
双方各怀鬼胎,和谐过了一个学期。直到茍黄萱婉拒养舅帮交学费,坚持要自己交。
“好孩子。”
养舅眼里有着赞许。
茍黄萱腼腆一笑,目送他离开学校,登上新换的好车。
养舅一走,一直在不远处的刘婷婷含着棒棒糖凑过来,头靠在茍黄萱肩上,懒懒问:“他花得差不多了,买车,交友,还赌了一段时间。你说,他要多久才会动你卡里的钱?”
“这个星期。”
茍黄萱看着养舅离开的方向,语气笃定。
养舅贪婪却胆小,无耻却好面子。像他这样的人,没有胆子触犯法律,就从身边的人上吸血。他吸养舅母吸习惯了,没钱就用她的信用卡,任由妻子累到弯折腰。
如果说,最开始因为公证处的力量,他还不敢动茍黄萱的卖房钱。那在享受完纸醉金迷的生活,又自认为茍黄萱已经是他家一份子,和他关系很不错的情况下,会怎么做呢?
从茍黄萱对他越发亲近的那一刻起,他就认为茍黄萱拥有的一切,都有他的一部分。所以,当天下午,他就回家要剩下的卖房钱。
养舅母和之前一样,象征性的劝一劝,然后打开了抽屉,将密码告诉丈夫。
她是贤妻,也是慈母t,无条件溺爱着养舅这个巨婴。
然而这个周末,茍黄萱没回来。她起诉了养舅,哄骗她卖房,然后侵占了她的财产。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毕竟养舅是茍黄萱的监护人。法院只能判养舅还钱,没有钱就逾期还,再没有钱就挂老赖,法拍名下资产,不可能真把他关进去。
但是买房的老板也告养舅了,起诉罪名——合同欺诈。
茍黄萱卖房时才15岁,并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她否认自己是真心卖房,她也不想要钱,只想要房子。
房子产权产生纠纷,买房的老板适时拿出卖房合同。里面白纸黑字写着,他以高价买房,只图一个干干净净的产权。养舅并没有做到这点,属于虚假瞒报,犯合同欺诈罪。
不对,数额巨大,是合同诈骗。处三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当法院的传票到家里时,养舅疯了。他想打死茍黄萱发泄胸中的怒火,却发现茍黄萱早就跑了。
这个家里没有她的痕迹,只有一张字条——
【傻/逼,你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能无条件纵容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