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1/2)
第144章
尹昭清那一跪实打实的,膝骨磕在石砖上的声响连屋内都听得到。这一闷声落在人心头,不由一颤。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人姑娘今日才见上,还未说两句话便跪上了,何呈阳也未见过这架势,想上前搀扶又觉得不妥,只得后退了一步,“你,你你,快起身。有话起来再说!”
膝间隐隐作痛,可她强忍着仍未起身,“何老先生乃豁达晓理之人,应当知晓民女前来意图,今日若非走投无路,民女也不会来叨扰何老先生的。”方才只道了自己姓名,便被拒之门外,看来今时今日尹家已是众人避之不及。
何呈阳拧着眉,面色极差,“老夫说了,你父亲的案子老夫帮不上什么。”见尹昭清目光死死落在手中的玉上,似乎正要说什么,他适时出声,将她要说出口的话逼了回去,“你不必以此玉威迫老夫,王惟善若是个会揽事的,也不会在顺天府安稳十余年。”
“他将此玉给你时,应当还不知你是尹性之女吧。”
尹昭清脸庞变得煞白无血,整个人顿显无力。
何老先生此言无非在告诉她,若是早先知晓她的身份,王惟善断然不会将玉给她的。
他说的甚是有道理,她无力反驳。
她缓缓收紧攥着玉的手,即便已知晓何老先生立场,可她还是不甘心,不甘心什么也未做就走了……
“何老先生,我父亲无辜,他是被人构陷的!”
何呈阳闭上眼长叹了一声气,压着声道:“无辜与否也当讲求证据,老夫手中又无洗脱你父亲罪责的证据,你来寻老夫便是寻错人了,恕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帮不了你!”
尹昭清心已沉入谷底,“实不相瞒,今日民女前来不仅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卫大人,民女恳请何老先生——”
“好了,不必说了!”何呈阳一听这几个字,如见了瘟神一般,眉头锁得更紧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替他说不上话!”
尹昭清张了张嘴,喉中发不出声来,每每觉着何老先生毫不留情时,他的下一句话总能将人推入更深的泥沼。
“若是知晓你今日是为卫骧而来,老夫就根本不会让你踏进这院子!”何呈阳轻哼了声:“三年前他就已来寻过老夫,如今还未死心?今日是他让你来的?”
“并非——”
不等她说完,他自顾道:“今非昔比,如今他势倾朝野,一手遮天,朝中之事无他所能为,老夫官卑职小,且已脱身于朝堂,他又何求于老夫?”
尹昭清想起此刻身在朝堂之上的卫骧,心猛然一抽,“今日朝堂,众官一致弹劾卫大人,给他立下贪污的莫须有罪名!”
何呈阳显然一怔。
此时未至下朝之际,可她却知晓朝中动向,何呈阳看向尹昭清时,眸中多了一抹意味不明,却并未对此事问出口,只是满不在意道:“如今谁人不知卫骧手段?他时隔几月回京,便搅得城中成一摊浑水,刑部与都察院失权,滕大人被流放,邓大人被抄家,万家也朝不保夕,如今宰相府也相继出事。试问,他如此手腕,无力自保?”
何呈阳毫不留情地冷哼两声,背手转过身去。
尹昭清垂下眸来……身在局中,自保又何尝容易。
“这些时日民女常从旁人口中听闻,卫大人回京后,朝堂纷乱,人人自危。”她轻笑了声,“自危?有何自危?为何自危?若自身清白心中无愧,何必惶惶不安?无非是贼人心虚罢了。”
“往日所见也不过是被粉饰的太平,今日变故无非是因卫大人此举伤筋动骨,触及众人私利,这才群起而攻之。何老先生,您不会看不明白,这世上何来如此巧的事情,偏偏今日大朝,百官齐书,一同举证弹劾卫大人,这必然是早有预谋,受人指使,意图将大人置于死地!”
何呈阳并未接话,虽未看她,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她字字说来。
尹昭清顿觉有望,继而道:“何老先生兴许觉着卫大人行事过于狠厉,可何老先生这些年也当看在眼中,卫大人从未怀过祸心,死于他手的都是些奸邪佞人,自始至终他为的不过是天下安定。”
“卫大人自来公明正道,为民、为社稷、为君主,乃众人所见。”
“卫大人行的正道,可方才何老先生却说与卫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那敢问何老先生行的是什么道?”
“你……你好大的胆子!”何呈阳心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竟敢拿他的话堵他。
他不行正道,难不成是歪门邪道吗!
尹昭清见他面生怒色,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民女并无冒犯之意,还请何老先生恕罪。”
何呈阳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起来,老夫可受不起!你若想跪,便去宫门外跪着,来求老夫,不如求圣上。”
尹昭清紧咬了咬牙,缓缓站起身来,“何老先生,卫大人并未有过失,而是被扣上莫须有之罪!人言本就可畏,如今朝堂众口一词,若真积非成是,卫大人也是有口难辩!”
何呈阳沉声:“人言是可畏,但他若问心无愧,便能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
尹昭清双眸一红,潋滟的中盛满酸楚,“何老先生,流言蜚语乃毁人利器,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t清者自清……这也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自父亲之事起,民女便知晓,如今这世道,清者难自清!”既是莫须有的罪名,真真假假又有谁会在乎?
“何老先生,民女父亲一生光明磊落,恪尽职守,整整二十载,他不知替人翻了多少冤案错案,不知还了多少人一生清白,可到头来却栽入阴险小人之手,落得个清白不保!”
“他能证旁人清白,却唯独不能自证!”
“如今卫大人恐要重蹈覆辙!民女岂能袖手旁观?”
何呈阳眸中闪过一丝动容,可转瞬即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你既想救卫骧,那便自己去就是,拖老夫入这趟浑水做什么?老夫这没有救你父亲的证据,更救不了卫骧,你不必再徒费口舌了。”
说罢,他欲转身离去,尹昭清上前拦住了他,“何老先生,民女今日并非是来跟您讨要证据的,民女深谙若要洗脱罪名,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那你想做什么?”
“是人皆有私欲,那些举证卫大人有罪的大人们难道就都清清白白?卫大人的罪证是假,可他们的未必不是真。何老先生的门生遍及各官署,这些年来必定有同僚罪证,若您能开口,诸位大人兴许会——”
“你是想借我之手除掉左相一党?”何呈阳一听便知晓她意图,他冷冷哼了一声:“口气不小,胆子也不小。”
尹昭清见他如此直言不讳,心中发虚,“民女知晓这些年诸位大人为明哲保身秘而不宣,但眼下朝堂局势已非从前,如今卫大人岌岌可危,若让人得逞,日后难保诸位大人不涉其中。”
何呈阳一听她这话,面上浮起愠怒,“你这是在威胁老夫?”
“民女不敢。”
何呈阳并未松口,“卫骧做事过于狠绝,从不给人留一线,如今局面也是他自食其果。老夫这些门生自入朝起便不与人过密,亦不与人交恶,清清白白一生,即便是有人常言作壁上观,那又如何?老夫今日便在此将话挑明,明哲保身无错,浊者自浊,清者自清!”
“浊者已浊,清者还能清吗?水浊无掉尾之鱼,土确无葳蕤之木。”尹昭清指着院中的一口缸,“这缸中本清水,但若落入点墨,何老先生可否觉着它还是清水?如今朝堂已有内腐之象,若不加以匡正,日后便徒剩一潭死水。”
“放肆!”何呈阳捋了把胡子,眸光深沉地望向她,“小小年纪,竟敢教导起老夫了!”
尹昭清低垂着眉眼:“何老先生,民女毫无冒犯之意,皆是民女肺腑之言。若如您所言,卫大人于三年前就已登门,那前来与何老先生示好的应当也不止于卫大人,不是吗?”卫大人想到的,旁人未必想不到,左相的人应当也试图拉拢过何老先生。
何呈阳闻言面色一冷,尹昭清果不其然在他脸上看到了被说中的心思,“如今的局势,何老先生当真能置身事外?”
何呈阳哼声,他是赏识聪慧之人,可若聪明过了头,他便也不待见了,更何况还是一姑娘,年岁都未他儿子半大,却口出狂言,乱议朝中事不说,还敢指摘于他!实乃不敬不重!
“放肆!你一女子岂敢谈议朝中事,你父亲就是如此教导你的嘛!出去!”何呈阳冷了脸,逐客之意显露于色,“老夫行得端做得正,如何不能置身事外?”
“何老先生,这世间许多事并非是你我所愿,旁人若要强加于身,又如何躲之避之。”
何呈阳铁了心,眼下也实在不愿再给她好脸色,若是知晓她是个如此难缠的,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她入内,“再有三年,老夫便可致仕辞官,既已避了这十多年,还怕这区区三载吗?来人,送客!”
那管事从院外走来,也无来时的客客气气,“尹姑娘,还请回吧!”
尹昭清擡起眸,一字一句道:“何老先生当真避得过吗?”
何呈阳眯了迷眼,“老夫已说过,你不必——”
话还未说完,他面色陡然一变,大惊失色道:“修儿,你手中拿着什么!”
不知是何时,原本待在屋中的孩子跑了出来,如今正蹲坐在一旁,而手中正捧着一铁球,确切而言,是一枚铁丸,可孩子手小,堪堪捧住,那枚铁丸也显得大了些。
“哪来的,快丢了快丢了!”何呈阳忙去攥孩子的手,可孩子才得了个新鲜的宝物,此时岂能丢弃,见何呈阳要来夺,将铁丸抱在怀中,大哭起来。
“何老先生。”这时院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尹昭清回过身,见蔡清悠哉悠哉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了礼,“见过何老先生。”
何呈阳见院里又来人了,不免拧眉,“蔡清?你如何进来的?老夫可并未让你入府!”
蔡清走进院中,单刀直入,“何老先生,方才晚辈听得一消息,说何府私藏火铳,便前来一探究竟。”
听到“火铳”二字,何呈阳面色更差了,如今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谁人还不知火铳一事,“蔡清,你休要胡言乱语,如此顽劣,老夫定要在你父亲跟前好好说道说道。”
蔡清听他提起父亲,面色稍稍一变,可也只是转瞬即逝,“何老先生说晚辈胡言乱语,可晚辈瞧着您孙儿手中的不正是火铳的弹丸吗?”
“你……这……”何呈阳从有些急了,一把从孩子手中夺过,这枚弹丸如烫手山芋一般,他丢也丢不得,“这并非是府上的,蔡清,是不是你带来的!你莫要在此生事,老夫恼了,你讨不着好果子吃!”
蔡清无所畏惧:“何老先生,您并不如此急于盖棺定论,不妨问问您孙儿是哪来的。”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何呈阳岂容家中出此差错,更别说如今还有两个外人在院中,他厉声:“修儿!”
“阿爷,我的,是我的!”孩子尚年幼,哪里懂那是什么,他哭着就要去夺回来,“是我在院中拾到的,是我的!”
何呈阳面色大骇,“胡言乱语,简直胡言乱语!修儿年幼,他的话不可尽信!”
孩子也不知平日里对他宠爱有加的祖父为何突然正颜厉色,哭得更厉害了。
“这东西并非是何家之物,老夫不认,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何呈阳憋红了脸,拿着弹丸的那只手还在发颤,他四处张望着,试图销毁。
蔡清见时机到了,便又下一剂猛药,“何老先生,如今圣上与卫大人正在严查被私藏的火铳,若是让人知晓何老先生这儿有——”
“够了!”何呈阳厉声打断,“老夫说了这火铳并非是何府的便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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