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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7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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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那个冬日,城中人皆知晓卫骧坐胡党而死,而宫门外多了一道身影,有人认得,正是卫家的那位新妇。

有人说她疯了,卫骧死后她神志不清,竟不知寒冻地跪在冰天雪地之中。还有人说她心机颇深,每日偏偏寻着上朝与下朝之际前去宫门外跪着,为的正是让百官瞧见。亦有人说她是个不怕死的,卫骧一死,她身为家眷却不避之,反倒日日在宫门外露面,圣上本无杀心恐怕也将有之。

尹昭清跪于雪地之中,周遭的声音与她无关。她怔怔地望着手中圣旨,眸中死寂,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她等了十日,未等来见上卫骧一面,倒是等来一道降罪圣旨。圣旨宣于殿前,而后在城中示之,最终交至她手中。

圣旨共一百二十八字,述卫骧十余年之功,却以最后“倚势挟权,残害忠良”八字终了了他的一生。回想来,他的一生极短,不过二十又五,他将半生献于朝堂,却未落得个好下场。

卫骧之死引轩然大波,其势态与胡党之案有过之而无不及。卫骧被降罪,似乎皆在众人意料之中,可他死得如此突然,却又叫人措手不及。

大明上下,能如卫骧这般的实在难寻第二个,卫骧之死叫人一阵唏嘘。民间小谈之间,更有人提起他的丰功伟绩,对他之死不免惋惜。

这些话文鸳时有对她提起,可尹昭清每每听之只是一笑置之。

看,人活着,众人群起而攻之。人死了,便有念起他的好来了,多可笑啊。这里头能有多少真情实意,他们又了解卫骧几分?

起初她跪在宫门外时,那些人会奔走相告前来围看,对她指指点点,后来,他们得知卫骧“所为”后满目不解鄙夷,甚有人斥骂她。可到了最后,已无一人在意她,那些人当初还着意于她跪在宫门外的意图,而时日一久,她连被当作茶余饭后的小话谈资也不足够了。

可那又如何,尹昭清对此并不在意,他们帮不了她。

而如今她连自己也帮不了。

圣上将卫骧获罪而亡昭告天下,无异于在告诉她跪在宫门外不过是徒劳,皆是在痴心妄想,此举又何尝不是斩断了她最后一条路。

她合上那道圣旨,缓缓起了身。膝间冰凉,已麻木地没了知觉,这些天皆是如此,她似乎也已习惯了。

文鸳心中蓦得一紧,生怕她又做什么傻事来,忙去搀扶她,“夫人。”

尹昭清将圣旨递到文鸳手中,示意她收起,“文鸳,我们回去罢。”

文鸳望了眼天色,约摸着下朝还有半个时辰,前几日自家夫人皆是待群臣散尽后才回府,今日便不等了?她心中有虑,却也不敢多问:“是。”

“回去后将行囊细软收拾了,再将卫府上下都遣散了吧。”圣上留得卫府与一府上下性命也算是开了恩,如今卫骧不在,她也不必留着一众人在此日日提心吊胆的。

“夫人!”文鸳诧异。

“回钱塘罢。”尹昭清眸中异常清亮,唇角亦沁着浅笑,“你若愿意,便同我一道回去,若心有顾虑,自己回乡也无大碍。”

“夫人……”文鸳心中微颤,她不解为何尹昭清突然就想明白了,可如今却来不及问太多,眼下尹昭清能松口已是不易,应天府自然是越早离开越为妥当,“夫人,奴婢早已收拾妥当,何时都可出城。”

尹昭清回望向紧合的宫门,眼底光亮渐渐淡去,“那便今日罢。”

“今日?”赶得这般急?文鸳顺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去,喉中一哽,“那夫人……便不等了吗?”

尹昭清眼角一酸,她笑得苦涩:“明知不会有结果,又何苦再等下去……他会不会再回来,其实我心中早已明白,只是总有一丝希冀,盼着圣上能垂怜半分,可我还是错了,他既能让卫骧背负此罪名,又何来的怜悯之心。左右都等不到他了……那便不等了……他既让我回钱塘,那我便遂了他的愿,皆大欢喜,岂不好?”

这道圣旨又何尝不是圣上在告诫她,如若她还执意,再取她性命亦是易如反掌。

她望着满地清白只觉着刺目,心中万分悲凉,“从前倒未发觉,如今才觉着薛易之说得不错……应天府的冬日太冷了……连我都有些受不住了,想来回钱塘应当会好些。”

文鸳苦涩,应天府的冬日哪儿是冷,只不过是这里没有她想要等的人罢了。

走了倒也罢,不必留在这伤心之地。

……

卫府前院落雪扫尽,与昨日并无什么不同,可今日瞧着却显得尤为清冷。尹昭清收回目光,眼眸微垂,藏下了心事,“黎叔不与我一同离开?”

“不了,如今见夫人安好,我也心安,有文鸳在夫人身侧,便无顾虑。”黎叔看了看空荡荡的府邸,长叹了一声:“若我也离开,这府邸便真就无人了,如今卫骧不在,府邸自是应当替他照看着。”圣上并未封查卫府,也不知是何深意,可若是当真人去楼空,往后数年应当也不会有人记起卫家了。

尹昭清颔首,将一枚铜钥交到黎叔手中,“黎叔,那尹家也劳烦黎叔照看一二,日后待我回应天府时再来寻黎叔……”

黎叔郑重地点了点头,可他心知,她这一走,应当不会再回来了。

“我有东西交给夫人。”卫骧走后,黎叔似乎也苍老了不少,就连从怀中取物时双手亦不自觉地颤动。

尹昭清只低头看了一眼,眼角便不可遏制地湿润起来。

黎叔手中是一封信。信函上未落字,可她一眼便知那是给谁的。

喉中似被人扼住,她气息急促起来,擡手于她而言都甚是艰难,她咽了咽口中的苦涩,哽咽道:“这是大人给我留的?”

黎叔颔首,“入宫前夕他交予我的,说届时夫人愿意离开应天府了再将这封信交给夫人。”

待她愿意离开应天府才肯让她看到这封信,卫骧当真是计谋深远,他早知自己会不愿离开了吧,可信中内容她如今不想知道,她收回手别过脸去,“是和离书?”这应当也像是卫骧能做出的事。

可黎叔却是出乎她意料的摇了摇头,“这封应当不是。”

这封应当?尹昭清不解其意。

只听黎叔又道:“卫骧入宫前确确实实还另备了一份和离书,他说若是获罪会牵连夫人,他便拿出那份和离书给圣上,再则,你二人成婚当日……礼未成,若确切说来这夫妻之名也是作不得数的,那夫人便也算不得他的妻,自然不必跟着他受罪。但如若圣上开恩愿意放过夫人,那封和离书便可毁弃……”

黎叔还未说完,尹昭清已是泣不成声。她似乎已明白这封信中是什么。她颤颤巍巍接过,如视珍宝般打开。

函中所藏并非是纸,而是一方绢帛。密密麻麻,皆是熟悉的字迹。

一滴眼泪滴落,将绢帛晕湿。

“卿卿如晤。你若得见此信,我自当深感欣慰,只因你此刻已平安。

正月十二,夜子时,于房中落笔。是日大雪,十年未得一见,你同我于院中观雪,你一言未发,我亦感慨颇多,更无心看雪,圣上开恩允我回府陪你一日,心中足以,不敢贪恋更多。此生憾事,便是不得同你共白首。

曾忆你重回应天府之时,问我家国大义与你孰轻孰重,我说皆能两全。而今才明白两全之法过难,我实难两全。今为家国而死,便不得不割舍下你,昭清,望恕我无能。若有来生,二者择其一,定当你为先。

此去一别,心中挂念唯有你。你聪慧过人,我本无需忧虑过多,却不知为何,事事又觉着不妥,恐有疏忽。

冬日严寒,你身t子弱,药不可停。化雪之日在即,恐寒日更盛,天寒添衣,屋中炭火莫断。

我非大富大贵之命,可积蓄十余年也胜过旁人,今已尽数交由你手,你无需忧虑勤俭,我约摸衣食富足五十年足以,莫要亏待自己。

几日前我已书信于叔父叔母,他们身在顺义,明珠之时得你相助,若你愿去,即便我不在,他们亦会真心实意将你作亲女看待。

何老先生今已回扬州,临走时也应下愿在我走后对你照料一二。

如若你执意回钱塘,我亦不阻拦。今蔡清已能独当一面,他在身侧,我亦安心。如若有需,莫逞强,寻蔡清便是。

书至此处欲搁笔,却又觉着话未尽,可又生怕你嫌我絮聒。昭清,此时我才后悔当初早出晚归,并未能与你多说些话,今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昭清,往后你一人,我心中实在难安,若有机遇再得一良人能伴你左右,我亦愿你从今往后万事顺遂。”

尹昭清眼前一片模糊,已然看不清绢帛上的字迹。

只是那“良人”二字,落笔极重,收笔之处笔墨已晕染开……写得实在违心。

果不其然,就见信后写道:

“落下此言,我心中一悔,这世间万千人不知能真心待你的又有几何,旁人照料你我亦不放心。昭清,我有私心,今日一别,你还有数十载光景,岁月冗长,历经之人千万,只愿你莫忘我。

可曾记得除夕那日你替我所作画像,离去前烦请一并带上。还望夫人莫要恼我,彼时只忧心时日久远,夫人恐会不记得我模样,人虽未在,可有画像在手,也可在念及时看之。”

眼泪落在绢帛之上,险些将字晕染开,尹昭清连忙将绢帛收起攥在手中。

原来,自那时起他就已在等着这一日了。

她还疑惑为何除夕那日他突然要作画,原来他早有意图,他早已知晓自己将死,便想让她在那之前留下一幅他的画像,好作念想。

卫骧,你当真是好的很啊……

黎叔将画轴递了过来,画轴被保存地极好,用宣纸包裹,再由锦盒装裹,可宣纸已有皱痕,想来是时常被主人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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