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肉沫鸡蛋羹(2/2)
这些菜苗苗得到精心照料,时不时浇水,家里厨余的老菜叶子,都被周万春捡来细细切碎了,撒在土壤上,增加肥料,甚至周万春还想过要不要到郊外捡拾牛羊粪……
宋荔可不想推开卧房窗子,闻到一股臭气,于是周万春便作罢。
晚上揉完面团,她回卧房,睡觉前,把今天卖出的冰粉数量记录在册子上。
她与陆承分润的利益,只有售卖冰粉的数量,额外添加的瓜果丁,是宋荔自己花钱准备的,不会记录上去。
另一本册子,宋荔记录了今日售卖的凉皮、冰粉、糯米滋、添瓜果丁的数量,想了想,又将花销出去的也记录上,这样以后每日挣得多少银钱,花费多少,铜钱花在何处,一目了然。
卖完凉皮后,宋荔采买食材物资,经过常去的芒果摊贩,被对方喊住:“小宋,过来下。”
见芒果贩搓着手掌,笑得眼尾炸花,有些谄媚,宋荔觉得怪怪的,还是上前:“什么事?”
“我听说昨儿你做的甜瓜冰粉,甜瓜糯米滋,给顾客提了句在哪个瓜贩摊上买的,叫那瓜贩子一下卖出去许多只甜瓜。所以你能不能跟顾客也提一嘴我家的芒果,我给你个优惠价。”听到相熟的瓜贩子艳羡地说起宋荔旁边的木父,经小宋介绍,昨儿生意好得不得了,芒果果贩眼馋不已,这才找上她。
原来是这事儿,宋荔只是随口提了一嘴罢了:“与我没有太大关系,如果木伯父的甜瓜不好,即便我说破嘴皮,也没人会买。”
芒果贩有点不好意思:“我晓得,小宋你帮我说说嘛,我摊上的芒果也不赖,你常来我这里买,晓得我从不缺斤短两,家里四五张嘴等着吃饭,帮帮忙。”
两人打过几次交道,宋荔买的芒果品质不错,也没少过秤,是个实诚商家。
她没有一口答应:“如果有顾客问起,我自然不会隐瞒,但我如果以后你家以次充好,或是少秤,我便不在你这儿买了。”
芒果贩:“不会,我不少秤,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啊小宋。”
小宋挑了两个芒果,果贩按每斤少两文钱给她。
采买完,宋荔准备回家……
乐安巷里,篱笆栅栏外来了两位妇人。
一个正经打扮的商妇,拎着半篮子鸡蛋,另一个穿得花红柳绿,很是喜庆,嘴角上方生了一粒黑痣,甩着帕子,过来敲门。
打开木门,瞧见外头站着的两人,俱是陌生面孔,周万春扫向那花红柳绿打扮的胖夫人,不知怎的,想起了花老鸨。
花老鸨好歹还有些审美,穿得不会这般花里胡哨。
“什么事?”周万春一脸淡漠,堵在门口,不叫两人进屋。
两个妇人恍若未闻,越过周万春朝院子里望了望,搜寻一圈,没瞧见她们要找的人。
“哎哟周夫人,我们找你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现在外头太阳晒得慌,咱们进屋里慢慢说。”
两妇人过来推搡,周万春从前也做过浆洗的活计儿,有些力气,堵在门口,叫两人一时推不开。
两人面面相窥,又听周万春说:“咱们不熟,有什么话,直接在门口说?”
见无计可施,对方便说明了来意。
那嘴角一颗媒婆痣的胖夫人,一甩帕子,红光满面地向周万春道喜:“周夫人,我是替这位郭夫人上门说媒,郭夫人就住在这条巷子,家中有一子,模样周正,一表人才,家中有良田地产。听说你们家孤儿寡母,郭家也厚道,愿意叫你女儿接去郭家享福。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以后周夫人也是有儿子的,万事有女婿给你撑腰,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们孤儿寡母?这门婚事,您说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一段话,叫周万春拧干了水分,得出个结论——这人是图财来的!
周万春顾忌着宋荔要出门摆摊,不好跟人结仇,于是委婉拒绝:“我家宋荔尚还年幼,暂时不考虑婚事,你们请回吧!”
她委婉说话,那两妇人仿佛耳聋般,根本听不进耳朵,更认定了周万春软弱可欺。
于是郭氏说教着:“不小了,听说十六七岁了,我像她这个年纪早就成婚了,孩子都有了。好的人家要提前订下来,再过几年都是别人挑剩的,你家宋荔破了相,我家不嫌弃,只图她勤快能干,有了女婿,看以后周围谁还敢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占你们的便宜?”
这话,意有所指。
木氏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两家离得不远,早在听到拍门声,木氏便侧着耳朵听动静。
周夫人基本足不出户,常常与她们来往的,除了木家,还有谁家?
昨儿傍晚,宋荔还送来碗肉沫蛋羹,叫她们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听到郭氏指桑骂槐,木氏便坐不住了。
她家得了宋荔的好处,却也回赠了许多,哪里有占人家便宜,欺负人家?
正要推门出去理论,又想着周氏孤儿寡母的,难保不会心动郭家提出的条件,只好按捺下来,先听听周氏的口风……
那厢,周万春的耐心十分有限,在春风楼时,都没哪个敢像郭氏这般看轻她。
心里盘算着吃绝户,面上又仿佛她们郭家肯接纳她们孤儿寡母,是天大的恩赐一般。
周万春晓得宋荔为了赎身,废了多大努力,八成瞧不上所谓的好亲事,耗得耐心全无,说话也没有顾忌了:“滚,我与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也想进我家门,呸。”
郭氏和媒婆被她毫不留情面的言语,刺得面色一白。
郭氏当即不干了:“我的儿不嫌弃你家宋荔破了相,还愿意求娶,你这老寡妇,别给脸不要脸。”
周万春从前也是教养极好的人,后来流落到风月场所,见惯了那些市井底层的嫖客睡了妓子,白嫖不给钱,被龟奴们拳打脚踢咒骂。
方才那句粗话,已然丢下了全部教养,此刻憋得脸红脖子粗,不知该如何骂回去。
吱呀一声,木家的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木氏狠狠呸了口唾沫:“郭氏,整个乐安巷谁家不知道你家儿子吃喝嫖赌,不事生产,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方圆十里有姑娘家的父母都不愿跟你家说亲。你也好意思带着媒婆来提亲,什么一表人才,我呸,就你那宝贝儿子,生得獐头鼠目,身高不足五尺,还没我家湘湘高。”
宋荔推着小推车回来时,透过篱笆,见邻里都躲在门后听八卦,大老远她也听见木氏响亮的大嗓门。
“你个丧良心的,是人是鬼,只要使了银钱,都给人做媒,小心以后生孙子没□□……”
走近了,见木氏叉着腰骂人,骂了一大串,半点不带气喘,身子骨棒棒的。
她本以为是有不开眼的人上木家提亲,求娶木湘湘,被木氏骂得狗血淋头。
听了片刻,发现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当事人一出现,郭氏立马趾高气扬,对着周万春说:“你不同意不打紧,这做父母的不好违背儿女婚事,况且你又不是宋荔的亲娘,得问问宋荔的意思?”
宋荔将推车放好,跟郭氏擦肩而过,进入到屋里,搜寻一圈,在墙角找到一把扫帚。
没等郭氏和媒婆反应过来,两人挨了宋荔一记扫帚,吓得灰溜溜往回跑。
郭氏边跑,边骂骂咧咧:“泼妇,泼妇啊,要是我儿娶了这个泼妇,只怕家宅不宁。”
巷子里躲在门后偷听的邻里,干脆从门后探出个脑袋,瞧着宋荔挥舞着一把扫帚,将郭氏和媒婆打得发髻散乱,灰头土脸:“我要告官。”
宋荔学着木氏,一手叉腰:“你自去告,我等着,不就是交点罚金吗,我交得起,到时候我再打你一顿。”
媒婆第一次踢到这种硬茬子,时下风气开放,女儿家也会顾忌悍妇名声,不论如何,多半会忍着受着,不会这般毫不顾及名声,哪里有过这样狼狈:“郭夫人,给你家儿子说媒的喜钱,我不要了,你另找别的媒婆吧!”
眼见郭氏和媒婆走了,宋荔收了扫帚,向木氏道谢:“方才多谢伯母相护,我干娘不善与人交际,遇到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差点要被欺负了,还好有木伯母在。”
夸得木氏怪不好意思:“远亲不如近邻,你和湘湘都是朋友,也常常帮衬着,不说这些话,你干娘约莫吓着了,快扶回房里喝喝茶,静静心。”
宋荔把木推车放回院内,锁好门栓,扶着周万春回房:“干娘,要喝茶吗?”
周万春接过凉茶,静默片刻:“从前我一直以为那些泼辣的妇人粗鄙不堪,今儿木氏骂的那些话,言语粗俗,我却觉得她很不错。”
宋荔回忆了木氏叉腰骂人,骂得那叫一个脏,附和说:“木伯母人很好,很可爱。”
顿了顿,她又说:“我打算请陆捕头来家里吃饭,他以前搭救过我。”
她自觉性命贵重,一顿饭偿还不了人情,聊表谢意也行。
而且,她还有别的目的。
周万春立刻意会,这是要寻找靠山了。
宋荔的确是这么想的,找个靠山。
其实听过那改编的戏曲《陆夫人》,她从里面看到一些道理,当陆婉年轻时,被贪恋她容貌的富户看上,以钱财压迫她;当陆婉成为扬州女巨贾时,又被上层的官员盯上了庞大的身家,以权势迫她……
这是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封建社会。
宋荔尚且只是一只小虾米,因为摆摊挣来点薄财,让家里顿顿吃上荤腥,已经招来了郭氏这种无赖。
等以后攒下点家产,怕是见她们孤儿寡母软弱好欺,找上门来的无赖无穷无尽……
她只想安安稳稳做买卖,带着干娘买房子,盘下店铺,一起过好日子,想到以后老是要应付这种无赖,头疼不已。
既然她和陆承结盟做生意,借借他的势,料想以后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还敢登门闹事。
别看陆承只是个基层捕快,可他是杨知府身边的大红人,连茂县的县太爷见了他,不敢摆脸色,还要巴结讨好这个比他不入流的小吏。
跟陆承打好关系,等同于攀上了杨知府,以后在凤仙郡不能说横着走,起码遇到事儿,花钱求人办事的时候,有个门路。
所以她即便怕他,却又同意跟他做生意,除了想要获取冰粉籽,不乏也有这层意思。
本想慢慢来往,以后陆承少不得派人过来取一月的利润,她借着势,好狐假虎威。
现在郭氏登门,让宋荔觉察觉到周遭有许多虎狼般饥饿的眼睛,等待着撕咬她们。
迫在眉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宋荔等不到下月陆承派人来,饭后,又去了一趟府衙。
得知她邀请自己上家里吃饭,陆承默了默,很想刺她一句:不怕被邻居看到,传出流言蜚语?
毕竟她从前张口闭口总是怕跟他传流言,话到喉咙,又被咽了回去:“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都可以迁就。”
似乎觉得不妥,又补充一句:“不是谁来请,我都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