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炸鱼皮（2/2）

刚出锅的炸鱼皮，炸得很透，酥酥的，脆脆的，香到木湘湘嗦手指头。

微辣骨汤锅这里比原味骨汤锅人少，有位蜀地走商见她吃着炸鱼片，卡兹卡兹，听得犯了馋：“你吃的什么，你们铺子有卖的吗？”

木湘湘跟宋荔说了，端了盘酥炸鱼皮出来：“大的一文钱一片，小的一文钱两片。”

蜀地走商买了些炸鱼皮，浸泡在红油骨汤里，酥脆鱼皮吸收了辣汤、辣油，辣味直冲天灵盖，十分刺激，吃得那叫一个香。

那边小贩们吃饱喝足，喊着让木湘湘去数竹签，瞄见有个脸熟的丫鬟进了铺子，见买不到炸货，便拎着只食盒到了微辣骨汤锅，用自带的汤盅外带了些串串和辣汤。

等人走了好一会儿，木湘湘将收到的铜板拿到柜台，拿给周万春。

周万春在柜台专门称炸货，忙得头也不擡，叫木湘湘把铜板放到箱屉里，听得木湘湘一拍大腿：“我说怎么瞧着眼熟，是知府家的。”

吓周万春一跳，心道对方一惊一乍，这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

木湘湘正走神，上回她和郑明珠在宋荔家院门见过，离得不远，木湘湘才想起丫鬟来，听宋荔说，似乎叫青芝。

没想到有一天，她木湘湘参与烹制的小食，也能入得贵人的眼，想一想，挺有面子。

原味骨汤这边很容易卖，还剩下些素菜串串，也被后面赶来的商贩要了，连着骨汤也被下了荞麦面，一起吃光光。

微辣汤这边，走商数量自然赶不上东市的商贩子们人数庞大，鱼丸子肉丸子可以用清水涮一涮，拿到原汤锅子里售卖，素菜煮得入了味，边边角角吸饱了辣汤，用清水涮的法子不可行，放到原汤容易坏掉一锅汤，还剩下一些豆腐泡、豆腐皮、冬瓜片、鸡血等素菜。

剩下的这些素菜很干净，可以带回家当晚饭吃，送走最后一位吃麻辣烫的食客，木湘湘结了今日的工钱，准备回家。

想了想，她把杨安慧丫鬟到店里买微辣麻辣烫的事情跟宋荔说了，然后挑着两只木桶，带着打零工挣到的铜板，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说到杨安慧，宋荔的记忆停留在中秋节，她拜托海峰帮忙给杨安慧送一碟子泡椒藕片，这段时间天气多变，铺子里生意忙得脚不沾地，暂时忘记维护一下关系了。

好朋友之间，也需要适当维护友谊，何况她和杨安慧还算不得朋友，更需要维护。

凤仙郡内世族公子小姐们对杨安慧巴结讨好，宋荔一开始疑惑过，即便杨安慧是知府之妹，是四品官员的家眷，那些世族公子哪个没有一身傲气，见了杨安慧，跟见了肉骨头似的，把她家铺子门口的道路都堵塞了。

太夸张了。

后来经过了解，才知杨安慧的身份可不是单单只是知府之妹这么简单，她祖父是帝师，门生遍布朝堂，曾与权倾朝野的徐国公相互争斗，神仙打架，以文臣代表的杨帝师一脉的文臣，不敌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徐国公。

杨帝师曾被徐国公迫害，辞官回乡，回去的路上差点被奸人所害，幸好得人救助，养好伤势，活了下来。

杨知府家与徐国公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叫宋荔每每见到陆承，又想到恨不得把陆承当半个好大儿操心的杨知府，那番真情实意，不像作假，一定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知道杨安慧的分量后，宋荔更想结交对方了。

对方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清贵人家。她一个商户女，铁板钉钉的下九流。

两个人的人生本应该是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如果不是因为美食的牵绊，机缘巧合之下认识，基本不会产生交集。

宋荔决定投其所好，等傍晚遇到陆承，让他帮忙带些泡椒笋子给杨安慧。

卖完炸货，店里汹涌的人潮褪去，宋荔和周万春收拾混乱的厨房，花了一刻钟。

外面的雨势，不知何时停了。

整条街上还有稀稀拉拉几位卖菜卖肉的小贩，希望趁着天色还未黑下来，尽可能多卖出一些货物。

母女俩将斗笠蓑衣放到小推车，宋荔买来排骨，冷天喝排骨汤最舒服了，不像大骨汤那样油水多，肉质细嫩，不腻人。

要是有甜玉米就好了，排骨玉米汤，清甜口，宋荔能喝下两碗。

莲藕炖排骨也不错，凤仙郡内遍布河渠湖泊，只是这里的莲藕不知是受环境温度、还是什么影响，莲藕不够粉糯，炖不出那种绵密的粉质感，差了些意思。

宋荔蹲在莲藕摊前，特意挑了表皮遍布锈麻点的莲藕，按她挑藕的经验，这种斑斑点点的莲藕会粉一些。

路上经过张铁柱的果摊，想到白天似乎见到对方到铺子来吃麻辣烫了。

芒果退市后，宋荔来得次数少了，偶尔也会到他摊上挑些水蜜桃之类的。

今日看到冬枣，一时嘴馋，买来小半篮子，付了钱，张铁柱往她篮子里塞来只蜜橘。

宋荔叹他大方：“这只桔子，最少得一文钱吧！”

张铁柱：“都是熟客了，拿去吃，若是喜欢，以后常来。”

宋荔不大喜欢太甜的蜜橘，上个月在庄子里摘的青皮橘子，酸酸甜甜，正合她的口味，可惜最近半个月青皮橘子陆续发黄，甜度也增加了许多。

挎着竹篮子回到手推车旁，母女俩采买完要用的东西，出了东市，走进长巷。

大老远，瞧见院门外有两个人影。

宋荔以为是陆承和海峰，走近了：“你不是有家里的钥匙，怎么不去屋里等，在外面吹冷风？”

“什么钥匙？”他和小厮转过身来，一脸困惑。

“胡立？你又趁着薛老爷不注意，跑出来了？”宋荔扫一眼胡立身旁小厮打扮的壮汉，惊奇：“你还带着小厮一起跑了？”

胡立着一身锦衣，脊背挺直如松柏，越来越真有几分贵公子的派头：“我这次不是跑的，是薛老爷叫我来的。”

宋荔更吃惊了：“薛老爷把你看得如命根子一般，怎么肯让你大老远出门，多危险啊？”

“我们家少爷可是为了宋姑娘，回去便绝食，终于叫我们家老爷肯让他出门找你。”不等胡立开口，他旁边的小厮抢先道。

宋荔才不吃这套把戏：“少蒙我，回去便绝食，怎么过了一个月，还这么活蹦乱跳，瞧着精神头更好了。”

一个小厮也敢抢话，如果没有胡立的授意，她是不信的。

胡立立马装不下去了，白身边的小厮一眼：“是最近几天绝食，因为薛老爷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秀才的女儿，我不愿娶个陌生女人，便绝食，薛老爷拗不过我，派了几个护院一路不送我到凤仙郡。”

宋荔用钥匙开了锁，招呼他们进屋里走。

见她和干娘搬运着小推车上的食材，胡立立马过来帮忙，被宋荔扒拉到一旁：“你衣服贵，别弄脏了。”

胡立有些失落，从前他和宋荔一起出门摆摊，帮她搬运卸货，一直是他心中最温暖的片段。

胡立跟着宋荔回到堂屋，摘下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看，这是薛老爷给我的银子，我有钱了，最近我会在凤仙郡住一段时间，住宿地方，你不用管，我在城中租客栈住，还有护院保护我。”

宋荔搬运完，给胡立和小厮各倒了杯茶，刚才听他说是护院护送到凤仙郡，此刻又说有护院保，见他身边仅有个小厮，想来护院可能在客栈，或是其他地方。

等胡立显摆完银子，她也坐到一旁歇歇脚，累了一天了：“刚才你说薛老爷让你娶秀才之女，这是好事啊，你跑出来做什么？”

胡立气得咬牙切齿：“好什么好，我才不要娶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人。”

宋荔一面揉着发酸的小腿，一面捧来茶盏，润润嗓子：“秀才的女儿，不说舞文弄墨，起码比你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睁眼瞎强多了，人家不嫌弃你，你就知足吧！相看嘛，一开始肯定不熟，多接触几次不就熟了。”

“我才不要娶那个无盐女。”胡立说完，狐貍眼一瞟：“宋荔，我要娶你。”

噗，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实在失礼。

院门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胡立循声望去，又看到那个叫他不爽的人。

陆承劲腰长腿，三两步来到堂屋，见宋荔被茶汤呛到，学着她给他拍背时，拍着宋荔的背。

咳出异物，宋荔好受多了。

这番拍背举动，落到胡立眼中，意味再明显不过，时下虽然风气开放，但男女这样亲密的举止，显然关系不一般。

胡立本来有些犹豫，此刻更坚定了——他要娶宋荔，不能让别的男人伤害他妹妹。

晚饭桌上，宋荔和周万春都发现气氛不对劲。

胡立和陆承，两人似乎不对盘。

为了争一条油煎鲫鱼，两人筷子噼里啪啦，差点把菜碟子打翻，宋荔忍不了：“不好好吃饭，都给我滚。”

陆承一抖，瞪大眼睛凝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宋荔，看得稀罕，不敢惹她不快，老老实实端起饭碗，扒着米饭。

胡立也被吓到了，抱着饭碗，一双狐貍眼往宋荔的方向瞟。

饭后宋荔取来只食盒，拿给陆承，让他帮忙转交给杨安慧。

陆承结果食盒，倒是没说什么，擡手揪住胡立的后衣领，将人拖出院子，又温和叮嘱宋荔记得栓好院门，免得叫不三不四的偷跑进来。

胡立听着，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刺耳。

宋荔拴好门，正好这两人有什么仇，自个儿去解决，别来烦她。

陆承心里有数，应该不会伤了胡立性命。

宋荔回厨房烧热水，准备洗澡睡觉，每天还有一堆事等着呢。

清早，周万春捡到了两颗鸡蛋。

宋荔煎荷包蛋时，打趣说：“看来咱们家的两只鸡也懂得人情世故啊！”

早饭后，去开铺子，宋荔忙活到中午，见到胡立和他的小厮。

胡立净白的面庞，眼下一抹青色，身上倒没瞧见伤痕，她放下心来：“我们一会儿要吃饭，你要留下来吃点吗？”

胡立倒没拒绝。

午时，饭桌上又添了两个吃饭的人，胡立这个老熟人，小翠认识得不能更认识了。

不是陌生人，小翠也不拘谨。

倒是木湘湘没见过胡立，见他着一身苏绣锦衣，上好的绸缎料子，

环佩玎珰，模样生得好，一身气派，完全不输那些世族公子们，心里不由猜测宋荔怎么会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

难道真像她阿娘说的，宋荔的干娘以前是大户人家，后来家败了，所以身边才总会出现一些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人的朋友？

木湘湘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吃完午饭，大家开始忙碌起来。

见宋荔也在忙，胡立转悠了一圈，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不用，你自个儿呆着，无聊可以去城里逛逛。”她说。

胡立怕给她添乱，到附近逛了一圈，眼见时辰差不多，往“一点小食”铺子过来。

迎面出来一群吃完麻辣烫的贩子，其中有人忍不住打量胡立，目光往他腰间的玉佩瞄来，这样种水好的一块玉，得值多少银两啊？

胡立在春风楼摸爬滚打多少年，不是傻子，他既然敢出门，身边的小厮也不是吃素，跨过台阶，进了内里，里头还有些顾客等着买炸货……

微辣骨汤锅那边也有两名走商，还在慢悠悠吃着喝着。

约又等了两刻钟，铺子里没什么人，宋荔和干娘也忙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胡立逮着机会：“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宋荔擡起眼皮看他，这是还没打消那个荒唐的念头。

她带着胡立到后院，将自己脸上的疤痕展露出来：“你说薛老爷给你寻的秀才女儿，是无盐女，我破了相，好看不到哪里去。”

胡立反驳：“那不一样，咱俩认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而且你跟我回家了，我们薛家的铺子都交给你打理，反正我也不爱管商铺，算数也差，以后都交给你，你就是薛氏绸缎庄的大掌柜，比你在东市开小吃铺子挣钱，也体面多了。”

宋荔听出来了，胡立压根儿不喜欢她，于是也放松下来，反问：“你们薛氏铺子，与我何干？就算薛老爷同意把铺子交给我打理，可若有一日薛老爷对我不满，随时能收回铺子。胡立，别人给予的好处和钱财，只要我们不能达到对方心目中的要求，随时都有被收回的可能，我不喜欢被人掌控，不得自由的滋味，我自己挣下的产业，我心里踏实。”

“可是……”

“胡立，你喜欢我吗？我说的不是兄妹之情，是男女之爱的喜欢。”

胡立有些心虚：“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想跟你们在一起，我在薛府呆着的时候，那些仆役虽然面上不说，其实私底下总是嘲笑我的出身，我在那边总还是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似乎觉得自己没什么胜算，又补充说：“即便是兄妹之情，也比男女之爱更稳固牢靠，我以后也会很好的照顾你，宋荔，只要你跟我走，我这辈子定不负你，以后都听你的。”

宋荔摇摇头：“以后你觉得孤独了，可以给我写信，可以来凤仙郡找我说说话……我不会跟你走的。”

别说她根本不喜欢胡立，只是把对方当做家人，即便她喜欢，也不会为了对方，放弃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

胡立慌了神。

昨夜陆承的话，历历在目。

陆承说他不懂宋荔，她不会跟他走。

胡立试探性地说：“我会说服薛老爷帮你开铺子，一定开一家比凤仙郡还大的铺子，开的钱薛家出，免费赠予，在官府过了明路，薛老爷也收不回，到时你带着干娘也能在苏州过得很好，我们都在一起，这不是很好吗？”

宋荔摇摇头：“我要留在凤仙郡，我在这里有很多事情要做。”

胡立头都快炸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往陆承的火坑里跳，真不知道那个下九流捕快有什么好：“知道你不喜欢我，等去了苏州，我定会为你寻一位温柔体贴的夫郎……”

“我不打算嫁人。”

宋荔一句话，叫胡立脑袋卡了壳：“女子哪有不嫁人的，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比起嫁给陆承那个小捕快，胡立转念一想：“你不想嫁人也好，哥哥都支持你，就算以后你不开铺子，哥哥也能养活你，所以你千万别急着嫁人。”

只要不嫁给陆承，以后他定会为妹妹寻个好夫郎，届时慢慢图谋……胡立如此想着，脸上的笑容逐渐灿烂。

陆承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嘛！

返回租住的小院，远远的，又瞧见一辆马车，宋荔看着不像是陆承家的马车，这辆马车垂着流苏，像是知府家的。

等宋荔她们走进，马车帘子被人挑起，露出青芝的半张脸，她提着裙摆款款下车。

见对方冲着自己来，宋荔放慢了脚步。

青芝上前来，递出一张请帖：“这是我家小姐的亲笔邀请函，想跟宋姑娘约个时间，看你什么时候有空，邀姑娘到府中吃饭，赏花。”

这就是宋荔口中的大事了，得到杨安慧邀约，她笑眼弯弯：“我上午中午要开铺子做生意，一般没空，不知明天傍晚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