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鱼头豆腐汤（2/2）

店里生意好，明眼人都能看出赚了钱，干娘最近总在催促她上医馆治脸，其实宋荔心里门清，大半年过去了，这张脸怕是治不好，即便涂了玉肤膏，估计也就是情况比现在好一点，淡化了疤痕，仍然会落下疤。

她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攒银子，好不容易攒到五十多两，让一下子拿出去十八两银子买天价的玉肤露，真的舍不得，跟剜心头肉似的。

攒银子真的令人上瘾，刚搬出来，缴纳房租和税务，采办一应生活用品，身上穷到只剩几十个铜板，她很没有安全感，连买捆木柴都要跟贩子讨价还价。

现在攒到五十几两银子，又想凑个整，想攒一百两银子，当个百两户。

每日餐桌上丰盛的菜肴，换季时节裁上两身新衣，除了必要支出，其他的开支，宋荔总是抠抠搜搜，能省则省。

她每日记录收支账目，月底复盘一遍，看看自己的银钱都是花费在哪里，哪些支出花费花在刀刃上，哪些花费在刀把上。

下次再想剁手买，可以及时避免。

清早，宋荔喝着红豆山药薏米粥，加了两勺糖，暖呼呼，甜滋滋的。

周万春见她喝完一碗甜粥，有了血气，小脸红扑扑，眉眼秀气，脸颊的那道疤痕也更鲜红了：“今日做完买卖，到钱庄的时候，你去取十八两银子给我？”

宋荔以为周万春哪里不舒服，或是眼睛出了问题：“出了什么事，你要十八两？”

周万春言简意赅：“给你买玉肤露。”

宋荔本能拒绝：“反正这脸也治不好了，等咱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手头还有富余，那时再说。”

周万春：“早一日治，便好一分，你听话。”

宋荔还能怎么说，她总不能不听干娘的话吧！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干娘也是关切她。

宋荔很喜欢周万春，不想母女俩因为十八两银子闹分歧。

下午带着一袋子沉甸甸的铜板到钱庄存钱，宋荔取出十八两银子，拿给干娘。

周万春带她到医馆找大夫诊治一番，大夫摇摇头：“这道疤痕过深，且放任的时间太长，如果第一时间及时治疗，或许还有祛疤的可能，现在用玉肤膏，最多只能淡化。如果能弄到宫廷秘药丹参羊脂膏，可或许能生肌祛疤，不过这秘药是钱老太医研制，前两年老太医去世后，药方子也失传了。”

周万春听了那什么丹参羊脂膏，想到了京都的故人，这宫廷秘药管不管用不说，买瓶玉肤露擦着，能够淡化疤痕，也是好的。

正要掏银子，听到宋荔问大夫：“我有位朋友手里有瓶玉肤露，如果保存得当，应该能保存个一年半载吧？”

见大夫点头，宋荔也放下心来，对周万春说：“陆承手里有瓶玉肤露，我问他买就是了。”

周万春瞥她一眼，没说什么，付了诊金。

吃过晚饭，宋荔取来沉甸甸的一袋银两：“你手上不是有瓶玉肤露吗，你卖给我，生得放着吃灰。”

陆承的目光从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上划过，落到宋荔脸颊的疤痕，看她没精打采的，他莫名烦躁：“为什么突然想要治脸？”

宋荔如实交代。

陆承原本想告诉她，他并不缺这点银子，那瓶膏药，他本就是为她求的，不如免费赠予她，也算用得其所。

他深知宋荔的性子，玉肤露不像葡萄、青橘廉价易得，玉肤露对她来说太贵重，她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别的馈赠。

陆承略一沉吟，决定收下这些银两：“好，明日我带来给你。”

宋荔怕银子放在家里不安全，让陆承赶紧收着，存到钱庄了。

忽然想起荣记钱庄也是他家的，这一刻仇富的心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很好，打工人的尸斑更浓了。

入夜后，周万春敲响宋荔的房门，问她要纸张笔墨，说是要给一位友人邮寄信件。

宋荔只听干娘提起过一次过往，几乎没有听干娘提起过朋友，想一想也是，家中败落，以前那些旧友不说伸以援手，能够做到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

周万春提起给友人写信，她只当干娘天天到铺子上工，有了烧饼妇人这位朋友，与人接触后，逐渐解开心结，走出阴霾，尝试着与以前的要好的旧友联络。

拿到纸张笔墨，周万春一时有些发怔，许多年未曾握毛笔，她连握笔的姿势都忘记了。

写出的“高文祥”三个字，歪歪扭扭，毫无风骨，根本不能见人。

记忆里，那书生郎，周万春记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爱着一身青衫儒衫……

他写得一手好字，周万春自然不敌对方的字，却也不想输得太难看。

一连练习几张字，周万春渐渐找到些感觉，字体已有从前的三分清隽，能入眼了。

次日一早，周万春避开宋荔，找人将信件送去京都。

“一点小食”铺子里，宋荔干劲满满。

昨儿一天花去十八两银子，好不容易攒的五十余两银子，现在只有不到三十八两的存款去。

大额花费，固然心疼，也叫她明白一个道理——光靠省钱赚不到大钱，还是得开源，创造收入啊！

想到自己每日被困在厨房，分割鸡块、炸鸡，商业版图只有一间铺子，一辈子望得到头，这样不行。

这些重复的劳动工作，可以交给其他人，她想另开一家铺子，天冷后，集市上的沉香熟水、紫苏、丁香、豆蔻等熟水，另有米浆水，从前一起受邀参加知州府诗会备冷水点心的冯掌柜，如今天冷了，他铺子里改做热汤，以花果，或是乌梅子研磨成粉，用开水冲泡成热饮，十分便捷，相当于古代的冲泡饮料。

另还有熬制各类的果酱、花酱，用热水冲开，谓果茶。

听说很多贵女结伴成群去捧场，炎热暑夏时，还有类似冰淇淋的酥山售卖，价格贵到叫人望而却步。

架不住城中富户多，总有人愿意花钱体验这份普通人享受不到的待遇，用来建立和彰显自己的地位。

能去冯氏冷水铺子的，非富即贵，地位不一般。

比如宋荔铺子里的炸鸡略昂贵了些，消费群体，既有普通百姓，也有家产万贯的富户，却不见一位富户亲自到铺子里享用美食，多是派小厮丫鬟们排队购买。

便是因为“一点小食”铺子的定位，是市井上的贩夫走卒，普通平民，这些富户们固然喜爱炸货和麻辣烫，也不会自降身份进入铺子与平民一道用餐。

开一家消费群体以世族富户们的茶饮铺子，宋荔思考了一晚，觉得可行。

她煮的芋圆焦糖奶茶，可是俘获了一众贵女们的芳心。

沈书兰和杨安慧的丫鬟到铺子里买炸鸡和麻辣烫，纷纷跟干娘打听过什么时候卖奶茶？

午时，卖完血粉羹，木湘湘带着小徒弟红杏到厨房敲打肉泥。

宋荔找她谈话：“你想当管事吗？”

木湘湘：“啊，啥管事？”

“我铺子的厨房管事，以后负责制作炸货、鱼丸、猪肉丸，这些我可以教你，不难学，大概每日巳时上工，申时三刻收工，上工时间3.5个时辰，薪酬按照市价二两五百文。”

宋荔粗略计算过木湘湘的每月收入，这个价格，比她卖血粉羹的收入高，但上工时间也长些，各有优劣点。

二两五百文，木湘湘每月摆摊的收入大概有一两八百文。

卖血粉羹看着挣钱，其实挣得都是辛苦血汗钱，天不亮，她到宰羊的屠户家中，拉来热乎乎的羊血，煮成粉羹，挑到市集售卖。

长期下来，木湘湘的肩膀磨出一道薄薄的茧子。

阿娘见了，总是心疼的抹眼泪，家中母鸡下了两个蛋，一个拿去换银钱，另一个要么煮成鸡蛋，要么蒸成鸡蛋羹，拿给她吃。

现在天冷，母鸡不下蛋，阿娘还会特意省些铜板给她买蛋吃。

在宋荔铺子里做工可能会轻松些，却又不自由，木湘湘有些犹豫：“我想回家跟阿爹阿娘商量下。”

“理当如此。”宋荔想了想，又说：“若你决定好了，咱们需去官府签署五年的长工契约。”

“这是自然。”木湘湘知道宋荔铺子里的猪肉丸和鱼丸，比外头卖的弹牙鲜美，有些秘方不愿外传。

人心隔着肚皮，木湘湘自认不会外传，有张官府的契约在，双方比较有保障。

晚饭后，陆承递来一瓶玉肤露，叮嘱她：“记得早晚涂抹一遍。”

“我一定细致用着。”毕竟花费了她十八两银子呢，快赶上半套院子。

天色将黑时，木湘湘跑来宋荔家。

她和阿娘商量过了，决定到宋荔的铺子做工。

虽说给人做工不自由，起码以后不用天不亮起床，挑着木桶到集市摆摊，给宋荔做工，好歹捞着个厨房管事当，呆在暖和的厨房，不用忍受风吹雨淋。

宋荔点头：“明日带上籍契，等忙完了，咱们去官府办理个长工契书。”

木湘湘没什么意见，迟疑道：“你真的要把秘方告诉我啊，就算有契书约束着，你不怕别人收买我，我为了银子，将你出卖，然后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宋荔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才找到自己的好友。

也有自己的私心，不想叫干娘太劳累了。

她看重木湘湘的直率：“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肯雇佣你，便会相信你。”

木湘湘嗷地一声，扑进她怀里：“宋荔，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我要是敢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阿爹要打断我的腿。”

被人肯定，给予信任，这种感觉真的好好。

次日清晨，宋荔洗了把脸，取来玉肤膏，用指尖挑出绿豆大小的药膏，细细涂抹在疤痕上，除了冰凉凉，没什么感觉。

吃过早饭，她在铺子门前又张贴了雇佣告示，聘人接替木湘湘原来的活计。

考虑到店里都是女性，招聘一栏的性别也必须是女子，还需力气大，能干重活，为招工增大了难度。

长工契约在官府过了明路后，最近两天宋荔在一旁指导木湘湘如何制作猪肉丸、鱼丸，还有判断炸货的火候……

古代的长工契约，一般是年薪制，每月会发放一定例银给长工开支，余下的银两等年底结清。①

宋荔知道木湘湘家的情况，几张嘴等着吃饭，她们约定了按月发放薪水。

眼见木湘湘快出师了，铺子里还没找到接替木湘湘的帮厨。

眼见宋荔急得嘴里长泡，周万春说起自己有个朋友的朋友，或许可以来试试。

干娘的这个朋友是烧饼妇人的好友，那日周万春送去一瓢粳米，跟对方遇上了。

周万春详细说明对方的情况：“咱们铺子雇佣人，上工三个时辰，薪酬240文，我这位朋友想要300文的薪酬，可以每天多做一个时辰。”

宋荔心算了下：“按照时常行情，每天上工四个时辰，薪酬得308文了，如果可以明天来上工，就按308文。”

周万春拍板：“行，晚饭后我让淑芬跟芳兰说道一声。”

淑芬，是木湘湘邻家卖烧饼的妇人。

下午收工后，宋荔采购食材，顺道去转悠了一圈铺面。

回家的路上，又听到许多关于郑明珠的风言风语。

好像是郑明珠为了爱美，穿得单薄，在铺子里挑选胭脂水粉时，晕倒过去了。

又说成衣铺子的邱裁缝对她真好，也不嫌弃她名声不好，又是找大夫，又是租赁了辆牛车送她回来。

晚饭后，周万春去找淑芬。

宋荔和木湘湘则去郑家看望郑明珠，两人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木湘湘痛心疾首：“你是不是傻？为了买胭脂，连命都不要了。”

郑明珠：“……你以为我愿意啊，阿爹逼迫我嫁人，不给我发月例，每日只给些粗粝饭菜，难以下咽，我是生生饿晕过去的。”

木湘湘立马被转移注意力，一脸同情：“你爹为了逼迫你嫁人，连饭菜都舍不得给你吃，太过分了。”

见友军被带到沟里去，宋荔抓住重点：“你有钱逛胭脂水粉铺，不舍得买点入口的吃食，太不爱惜自己了。”

宋荔的一句话，成功将木湘湘的思维掰正：“不是说不给你发月例吗，你哪来的钱？是缝香包挣的吧，你明明有钱，还非要爱美，叫自己饿昏过去，活该。”

见两位好友都不站在自己这边，郑明珠有些心虚：“好吧，我错了。”

下次还敢。

宋荔一眼看穿。

有些人爱吃，比如她自己，必须要吃顿好的，奖励自己，才有干劲。

若吃不到美食，会感觉头顶的天都要灰暗了，拼搏毫无意义。

她努力挣钱，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每日大肉大鱼的吃。

有的人爱美，如郑明珠。

对郑明珠来说，化妆品，还有漂亮的新衣服，就是让对方干劲满满的“美食”。

这些妆点美貌的物品，就是郑明珠的精神食粮。

拥有一张漂亮的皮囊，没有别的爱好，只是喜欢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买件漂亮衣服，买盒喜欢的胭脂水粉奖励自己，取悦自己。

好比宋荔也会烹饪一顿美食取悦自己一样平常，没什么大不了。

劝也劝过了，郑明珠还年轻，有钱爱美买胭脂，不舍得吃，饿上一两回，不打紧。